[攸黎: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必定为你披荆斩棘。关心你,疼爱你。]
他头脑昏沉,就连脚步都是虚浮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寝室。
寝室空无一人,一回寝室,他便往床上一躺,眼睛迷迷蒙蒙的,意识断断续续,甚至都已经忘了思考。
他像只濒死的鱼,拼命想要寻求一线生机,但往事压得他呼吸不畅,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如坠深海,如沉冰窟,满天的悲痛感和无助感让他已经分不清今夕何夕,他望着天花板,眼中空洞得如一潭死水。
蓦地,他又想起了阮思羽前不久才说的话。
家长会。
正是因为家长会这件事情,他才没有随他们一起出去。
因为他要和他母亲说这件事。
家长会吗?
时璟渝脑中一片混沌,眼前浮现出他母亲冷漠的神情,那从小看到大,一想起便无一丝温情的脸。
他的母亲宋意容其实长得很美,但对于他这个儿子,她总是冷眼相对,在她的脸上,他就从未看到过温柔,她对他的就只有打骂和嫌弃,而且永无止境,无边无休。
但……这次家长会必须得请她。
无论他再怎么恨她,这次家长会,她也必须得来。
挣扎了许久,他还是掏出了手机,然后拨通了那个他无比熟悉的电话。
“嘟,嘟,嘟……”
良久,电话接通了,时璟渝眼前忽地一暗,然后生硬地对着电话喊了一声:“妈。”
电话那头静了很久,然后一个冷淡的女声传来:“什么事?”
果然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时璟渝的喉咙忽然有些干哑,他哽咽了一下,问道:“下周家长会,你……能来吗?”
电话那头又静了很久,时璟渝不知道她现在在干嘛,他也无心关注,反正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那样了。
良久,那头回道:“哦。”
哦……?然后呢?
时璟渝等待着她继续说,但最后等来的却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这就……挂了吗?
时璟渝看了看手机,心里五味杂陈,宋意容是他永远逃不掉的梦魇,在本应幸福快乐的童年,他所有的痛苦全是她附加的。
童年的痛苦逼得他坠入了深渊,让他封闭了内心,其实,在高中之前,他的性格是极为孤僻的。
全是拜她所赐。
在他最深处的记忆里,那时他才两岁,他的父母住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年幼的他亲眼看着父母吵架,最后再到打架,而他只能害怕得躲在角落里,担惊受怕地看着他们,所有的一切都于事无补。
这些难堪的过去成了他的梦魇,拉着他沉入了无尽的深渊,让他永远无法挣脱,一切尝试都是一场无力的救赎,他坠在最底端,永远都没有摆脱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对他很好的爸爸妈妈突然就变了性子,他们争吵不休,永无止境,他随时都能听见。
原本快乐幸福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仅仅两岁的年纪,便整日听着父母吵架而害怕,看着父母打架却又无能为力。
曾经的家庭破碎不堪,现在的也是,零零散散,不堪入目。
他记得很清楚,在他很小的时候,偶然的一天,他被一阵急躁的敲门声吵醒,那时的他没有一丝的安全感,下意识蜷缩在了一起,正准备再睡个回笼觉,他却突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模模糊糊的听见他的爸爸时杰说:“马哥,要不再宽些时日?我现在真的没有钱……”
紧接着是那所谓的马哥的怒吼:“宽你妈!你欠老子的钱都欠了多久了?!你他妈到现在都还不还?!你当老子是好惹的?”
嘈杂声此起彼伏,时璟渝被吵得不耐烦,迷迷登登的推门走了出去,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难以置信,终身难忘。
只见七八个纹着花臂的男人在屋里站着,个个凶神恶煞,鸡窝头颜色缤纷,他们将时杰按在地上,他脸上早已鼻青脸肿,鼻涕和污血混在一起,好不狼狈。
他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求你了……求你了……”
他不顾面子,不顾任何尊严地跪在别人的脚下,为求后路而不停地求饶着,而他那所谓的母亲在一旁淡定的抱着胸,冷眼相看着,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时璟渝被惊呆了,手不住地颤抖,他全身都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得麻木了,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他想逃,可脚却怎么也提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明明不该变成这样的……
不该的!!!
可这一切……怎么会?
他被这番景象震得说不出话,脸色逐渐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发白了,他愣愣地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眼前逐渐模糊,他甚至再也无法看清了。
可不久之后,他听见了一声怒吼,他猛然被拉回了些许理智,但眼前的变故几乎要将他淹没,让他呼吸不过来。
他父亲的手中竟然不知何时拿着一把刀!
只见他猛地冲了过去,将刀刺入了刚才的马哥腹中!
那刀上白花花的光惊得时璟渝猛地坐到了地上,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一幕,他剧烈地颤抖着,耳边一片嘶鸣,让他极为痛苦,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一片模糊的慌乱。
因惊吓过度,他最后终于还是昏了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等他再次醒来时,他早已不在那个脏乱的出租屋里,他坐在一辆陌生的车内,而他旁边坐着宋意容,她神清淡漠的目视前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时璟渝愣愣地喊她:“妈妈……?”然后,他伸手去扯她的衣角,祈祷她能给自己一些安慰。
她的眼皮动了动,转头便嫌弃的拍开他的手:“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滚。”
他怔了半天,然后乖乖地伸回手来,他不知道他的爸爸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往哪里,他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在这之后,他坐在车内,再没有说过话。
他知道,他的妈妈现在并不喜欢他。
不止现在,以后绝对也是。
那他呢?他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已经被她彻底厌弃了。
他那时突然觉得自己很像一只被丢弃的流浪狗,无人疼爱,就算他的妈妈还在身边,但……结果却还是那样。
他苦苦地笑着,从这之后,他再无儿时纯真的笑容。
再到后来,他的母亲再嫁,又有了一个新的家庭,她新的丈夫叫路淮,他们很相爱,不久之后有了一个女儿,叫路苓,他们很幸福,而自己是一个例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他的家庭从来没有完整过,他也从来没有笑过了。
因为他根本没有值得开心、值得他笑的事。
他的过去满是阴霾,没有一点光,他在家中就像是一个外人,根本就无人关心他,他这只流浪狗便一个人舔食伤口,一个人流泪,一个人伤心。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样,早就已经习惯了。
已经……习惯了……
时璟渝的眼内渐渐盈满了泪水,他眼前好似蒙着一层迷雾,心痛的感觉太过真实,他痛得不能自已,仿佛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就是这么的可悲啊。
可悲得没人要。
他心中隐隐作痛,甚至都已经麻木了。
突然,手机响了。
他愣愣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将手机从一旁捞了过来,可一看备注,他愣住了。
只见手机页面上,发来信息的这个人名叫“猫儿”。
是他给她的备注。
他像是一个缺爱很久的人,然后拼命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
他沉寂的心终于因为她而破开了一道口子,他微微笑着,然后打开她发的信息,心里是怎么也止不住的甜蜜。
他也就只有她了,她是他绝处逢生的光,他的救赎,他的光。
她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攸黎在正中,苏晓岚和沈知越在两边,他们不知道在哪儿玩,背后是无数的泡泡,阳光映射下发出耀眼的颜色,成了最美丽的背景。
攸黎笑得灿烂,一脸的稚气,她像朵向阳而生的向日葵,眼里似星光镶嵌,美好而又纯真。
时璟渝看了许久,好半天才注意到了图下有一句话。她说:我下回带你来玩啊!
时璟渝心中一片温暖,刚才的悲伤也被尽数抚平了,他愣愣地又看了看,问道:你在哪里?
此时,攸黎正在尽情地拍着照片,被这问题问得也是一愣。
他要过来吗?
攸黎想了半天,最后欣喜地将位置发给他,回道:我等你哦!
时璟渝看着她发来的位置,心中一甜,回道:等我。
然后他起身便冲出了寝室门。
他忙着去找她,所以他是跑着去的。
他不畏天气炎热,不畏周边的车水马龙,他只想快些,再快些。
他只想快点见到她。
那让他心神不属的救赎,那让他怦然心动的光。
四处泡泡横飞,光影艳丽,攸黎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简直不要太开心。
她很是兴奋,脑中满是时璟渝刚才回她的两个字:等我。
或许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奇妙,会因为他说的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而兴奋激动,难以自抑,她甘于如此。
喜欢他,她无怨无悔,甘于沉沦。
她喜欢上他,从来就没有理由,只用了三眼。
第一眼,她在长坡上初次见他。
第二眼,他为她捡糖。
第三眼,他们相遇在一个班里。
又过了十几分钟,攸黎实在是站得有些累了,她看了眼一旁打闹的苏晓岚和沈知越,想了想,还是晃悠到了一边去找板凳。
可板凳并不好找。
攸黎找了半天,连个板凳的影子都没有发现,最后她终于还是死心了,又晃悠了回来。
攸黎顿感无聊,又拿出了手机,然后翻开了时璟渝的微信,指尖在手机屏面上悬了半天,最后还是咬牙发送:你在哪儿呢?
想了想,她又连忙补了一句:要不要我来找你啊?
但等了半天,他始终都没有回信息,她发出的两句如石沉大海一般,始终等不来一句回应。
攸黎的心瞬间就凉了下来。
他为什么不理我?
是没看到吗?
攸黎胡乱地猜想着,不断地为他找借口,但心里却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攸黎不死心,正欲再发一个信息,一句熟悉的呼唤却突然传来,陡然将她的思绪牵引了回来。
他在不远处喊道:“攸黎!”
攸黎心中一跳,她猛地转过头去,只见来人离她不远,堪堪只有几米,他被四处飘飞的泡泡包围着,她看见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上的薄汗晶莹剔透。
周围的一切因他的到来而生动起来,他在人群中显得极其突兀,浅色的眼眸里迸发出了微光,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攸黎微微一笑,刚才一切不好的猜想在这一刻悉数崩塌,她猛地向他奔去,几步后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满眼星光,冲他笑道:“时璟渝!”
她有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儿,心中所想全都表现在了脸上,她的表情让人瞬间就琢磨透彻,让人很好猜。
此刻,她眉眼间尽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欢喜和似水般的柔情,眼中星光繁盛,满眼的喜欢尽数展现了出来。
她笑得如花儿般灿烂,唇角弯起,漂亮美好。
时璟渝心中重重地颤了颤,良久,他微微笑道:“如约而至,幸会于此。
“攸黎,我来了。”
奔赴许久,只为见你。
他喜欢上攸黎,从来就不是什么意外,在他阴暗的过去,他遇到的千万人无一对他嗤之以鼻,从未有人真心待他,只有攸黎最是与众不同。
她虽然有时候很幼稚,气急了还会打人,但她是真的很关心他,肉眼可见的关心和喜欢。
那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