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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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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雾霭沉沉,半座城沉浮在汪洋之中,到处都是哭天抢地、仓皇出逃的人。

钟粤赤脚走在滂沱的大雨里,不顾一切地呼喊着,“爸!”

却没有人回答。

漫天的雨就像箭矢,很快就将她卷入一场无声的杀戮之中,让她被绝望包围。

又一场风暴潮涌上来,她脚下一绊,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已经跌倒在汹涌的洪水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才恍如隔世般传来,“囡囡,你怎么在这!快离开!”

几乎陷入昏迷的钟粤像是被什么召唤了一样忽地睁开眼,终于看见了不远处遍体鳞伤的钟能胜。

“爸!”

一张嘴,口鼻就被肮脏发臭的洪水灌满了。又一座房屋倒塌,眼见着钟能胜就要被埋入废墟之下。

钟粤急得快哭出来了,奋力挣扎着,“爸,把手给我!”

钟能胜却只是无比眷恋地看着她,似乎已经没有了求生的力气,“囡囡快走,这里太危险了,别管我,爸爸走不了,你好好的,好好的……”

“不!”钟粤大哭,“要走一起走!我不准你死,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一块砖头掉落下来,钟能胜瞬间被砸得头破血流。

钟粤立刻不顾一切去拉他的手。

却抓了个空。

她惊惶垂眸,这才看见她爸四根手指缺失的狰狞伤口。那个地方已经溃烂浮肿,血水不停不停地向外涌着,把眼前的水都染成了恐怖的红色。

那该有多疼啊!

多疼啊!

钟粤感同身受地痉挛着,眼泪汩汩而下。

“爸!”

“钟粤,你心里就只有你爸,不管我了吗?”另一个虚弱又哀怨的声音传来。

钟粤麻木地转过头去。

满身损伤的何嘉佑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靠近。他的面色已经白的不像话,仿佛随时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似的,手臂插着利器的伤口鲜血不断,顷刻化作水面十里红莲。

“钟粤。”他笑得红莲一样妖冶,“我死了你会为我哭的,对吗?”

“不要!求你别死!”钟粤大哭。

他仍是笑,“你爱过我吗?”

“我爱你,我当然爱你!”

她崩溃地扑进他怀里,却只是扑进一片虚无,整个人都重重摔在了水中。

“何嘉佑!”

钟粤喊出声来,忽地睁开眼,世界的光亮代替了肆虐的洪水,郑静娴的脸代替了钟能胜残疾的手,她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非异国的废城里。

身下的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

“做噩梦了?”郑静娴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语气担忧。

钟粤却本能地向后一躲,这样的亲密让她无所适从。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郑静娴叹了口气,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好点了吗?”

钟粤不说话,眼神却充满戒备。

像一只被捕兽夹伤害过的幼兽,再也不敢轻信任何人类。

郑静娴顿时红了眸子,别过头去半晌,情绪才平复过来。

这一切反常的表现,似乎都在印证钟粤心里那个猜测。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郑静娴语气温柔,像一个真爱自己孩子的母亲那样。

却只让人觉得讽刺。

钟粤摇摇头,疲惫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的环境,问道,“我怎么在这?”

“你在何家的宴会上晕倒了。”

钟粤点点头,想起被何嘉佑浇了一身红酒的陈洛初,有些疑惑,“总编怎么在这陪我?陈小姐此刻应该更需要你吧?”

郑静娴避而不答,将枕头靠在她身后,反问:“你怎么不问问何家那孩子怎么样了?”

钟粤垂眸,唇角勾起一朵苦涩的花,“没资格问。”

又继续戳她的心,“就像我也没资格躺在这,更没资格麻烦总编你,如此费心。我只是个入职几个月的小员工,何德何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郑静娴打断:“我说了,你就像我另外一个女儿,在这座城市,只要你想要的东西,就没人敢说你没资格。你现在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何家那孩子吗?”

钟粤心口一震,反而语塞。

“还是说你退而求其次也可以接受邱新杰?他现在就在门外面,只要你点点头,我就让他进来。钟粤,小杰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私心里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却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你信我,他或许不是你最好的选择,却是一张挑不出错的安全牌,可以大概率保你后半生顺遂幸福。你的前二十几年已经过得太苦,我实在舍不得……”

“我已经决定嫁给周锦程了,我们陈主编亲自做的媒。”

郑静娴盛怒,“我就说!你一个规规矩矩上班的小姑娘怎么会接触到周锦程!陈丹青她好大的胆子!”

钟粤故意刺她:“周老板又有什么不好?总编你对我似乎是有点误会,我可不满足我的后半生只有一张安全牌,我想要的是很多的钱,很多很多的钱,邱新杰给不了的钱。”

“你糊涂!周锦程有钱,也得肯给你才行!”郑静娴恨铁不成钢,“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敢跟他牵扯!”

“什么人?”

“生意场上的奸商,风月场上的混蛋!这些年在他身边的来来往往的小姑娘你十个手指头都未必数得过来!而且个顶个都是美女,其中不乏明星!他们这些老男人一个个精明得很,一颗心早就刀枪不入!你凭什么觉得你是个例外!”

钟粤本来正眯着眼睛听呢,可“奸商”两个字无端勾起她很多回忆,想起梦里何嘉佑垂死的模样,眼泪又不听话地涌了上来。

她赶紧擦掉。

“总编,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钟粤倔强地咬了咬唇,“就算再坏,那也是我的人生啊。”

言下之意,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

郑静娴深吸一口气,似是不准备继续隐瞒,“我心疼你,是因为……”话未说完,就被门外一阵风冲进来的人打断了。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何世雄那张像是被人欠了几个亿似的脸就映入了眼帘,后面还跟着悲恸欲绝的严湄。

钟粤顿时心下一沉。

他们这样是不是意味着……

邱新杰见状不好也跟了进来,挡在钟粤前面,声音冷淡,“这里是私人病房,你们这样我要叫安保了。”

何世雄夫妇却根本不看他,只恨恨看向钟粤一人。

钟粤慌得光着脚就跳下了地,一把抓住严湄的胳膊,连声音都在颤抖,“何嘉佑怎么了?”

严湄不说话,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

“他到底怎么了?”钟粤眼底瞬时充了血,红的吓人。

何世雄的眼神阴翳至极,声音却冷静得可怕,“你从现在开始就祈祷他能闯过这一关吧,否则,你,你爸,还有你那个弟弟都得给他陪葬!”

“他在哪?我要去看他!”钟粤祈求地看向严湄。

何世雄似乎仍旧不解恨,继续说道,“可你们就算死十次,又怎么抵得上,怎么抵得上我儿子的一根手指!你这个……”

“何世雄!”

一直在极力隐忍的郑静娴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即将出口的恶言恶语,“这世上不是只有你的孩子是孩子!你给我放尊重点!”

严湄夫妇自是早就看到了郑静娴,只是他们没想到她作为一个公司高层还会参与到底层员工的私生活里来,不禁双双一愣。

郑静娴继续说道:“刚令公子怎么受的伤在场的人个个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钟粤始终坐在宾客席里,压根没跟他有接触,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你们要是真担心令公子的死活,不如多做善事多积德行,哪怕去寺庙里给他诵诵经祈祈福呢,而不是在这口不择言,不知所谓!”

严湄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却也只能收敛情绪,“不好意思郑总,刚在宴席上是小儿做得不对,让洛初受委屈了。医生说他是病毒侵蚀了神经,所以才会出现反常行为,请你万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等他好了,我一定带着他到府上赔罪。”

郑静娴冷哼道,“严总的心情我能理解,赔不赔罪的另说,只是钟粤这孩子现在还发着烧,你们能不能让她先休息?”

何世雄说,“还请郑总回避一下,我们和钟小姐还有话要私下说。”

“有什么话当着我说就行,以后这孩子的事我管了。”

这话说得耐人寻味,何世雄夫妇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却也没弄明白这里面的门道,只能试探道:“郑总和这孩子……”

钟粤顿时心弦一紧,却也并没有觉得她真的会豁出一切来保护她,于是只安静站在原地,连微表情都没有变化。

邱新杰似是根本不在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把拖鞋放到钟粤脚下,温和一笑,“穿上点,地上凉。”

钟粤抿抿唇,“谢谢。”

邱新杰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里都是心疼,“傻瓜,以后对自己好点。你要是不心疼自己,还指望谁能心疼你?万一人家真叫你去陪葬,也没有人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保护你。”

郑静娴明显呼吸一滞。

下一秒,就像下定了某种决心,释然一笑:“我是她妈妈。”

钟粤血管里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整个人似乎就只剩下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呼吸停止,大脑放空。

曾经的很多年,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躲在暗处去观察那些稍微有点美貌的阿姨。看她们深邃却又充满愁苦的眼睛,看她们凌乱如杂草般的头发,看她们藏着泥的指甲,磨破了边的衣角和背带里的挂满鼻涕虫的更小的孩子。

钟能胜告诉过她,她的妈妈叫郑小红,是因为受不了和他这样不务正业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才逃跑的。

还叫她不要怪她。

说她有她的苦楚。

都是他的错。

于是她一直以为,她的妈妈就是一个可怜又身不由己的女人,且和钟能胜有着差不多的出身和眼界,即使离开她们父女,也只能过比他们稍微好一点但依然最底层的生活。

毕竟,她看上过钟能胜,毕竟,她叫郑小红。

如此,她又能怎样阳春白雪呢?

她甚至想过等某天她有了钱,一定要找到她的妈妈,即使她离不开她所处的那个环境,她至少还能帮她改善她的生活。

那是她很多年保持奋斗的动力之一。

可如今这个代表着“妈妈”的符号终于真的变成了一张生动鲜活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却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所有的期待,都变成了怨怼和猜忌。

郑小红抛弃她,情有可原。

可郑静娴她怎么可以?她过得那么好,那么优秀有能力,就算一个人养活她也完全不成问题,她怎么能那么狠心把还在襁褓中的她扔进垃圾桶?

“你说什么?”

严湄极度震惊,眼泪生生止住。

“我说,我是她妈妈。你也看见了,我们长得那么像。”

“可那怎么可能?”

“你也觉得离奇是吧?”郑静娴的目光从钟粤脸上温柔地滑过,“当年因为一些原因,我把她弄丢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放弃找她,没想到,老天竟把她送到我身边来了,让她一毕业就进入了我的公司。”

“没在我身边的这些年吃了很多苦,所以我不想她以后再受一丝的委屈,希望严总和何总能明白我这个做母亲的苦心。”

何世雄目光微沉地看了眼钟粤,到底卖了个面子给郑静娴,没再说话。

严湄却赶紧陪笑道:“郑总你说的这是哪的话。”又问:“那你们家陈总他……”

郑静娴眯了眯眸子,“他自然什么都知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事能瞒住,什么事瞒不住,想必严总你比我还清楚吧。”

严湄点头不语。

郑静娴问:“所以你们找钟粤到底什么事?”

“啊这个……”严湄神色凝重转向钟粤,“两件事。第一件,运送你父亲的车被洪水冲进了河里,车内的几个人全部失踪,你父亲他恐怕……”

严湄没再说下去。

钟粤却点点头,“我知道,使馆那边来电话了。”

严湄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哦?”

钟粤的目光倏然变得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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