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镜果然只是开胃小菜,大的还在后面呢。
风随肆握住盘桓。
“锵!”剑刃相击的碰撞。
“你也很可笑,风随肆。过去几年,除非战场上有四方天家主在,否则你都不会参与。除了家主,四方天的其他人你好像都不在乎。”
“可笑?你躲在后面保护南宫镜不也可笑?这是吵架了么?我还真当你们穿一条裤子呢。”
“铮——!”
“你既和南宫镜聊得来,想必和她一样,有无用的心软。你其实根本不打算杀任何人,只想听东方了了她们一句忏悔,我说得对吗?”
“怎么和南宫镜吵起来的?她不是很听你话么?”
“锵——”
“不多留血孽,只求和心上人安稳过一辈子。因为要是杀错人,那人的后辈亲友将来若是上门报仇,会打扰你的安宁。你就是嫌麻烦而已,我猜对了吗?”
“她喜欢你,你觉得她可笑,我猜对了吗?”
“哐当!”盘桓被何鼎击落。何鼎露出嗜血的微笑。千钧一发之际,风随肆扭腰躲过几乎擦着他腰身的一刺,反手一伸,盘桓重回手中,而后迅速与何鼎拉开距离。何鼎见一刺不成,抽回剑,几步助跑,跳起,一剑劈下!风随肆来不及闪躲,硬接下这一剑,后退三五步才站稳。
“咳咳……”鲜血撒上白雪。
何鼎见风随肆受伤,攻势不减,手上剑起剑落。
——剑没有落下去。
文离尘以自己的剑弹开何鼎的剑。
他身后是一队崇德门弟子。就在这危急关头,崇德门的人刚好来了!
风随肆看清来人,骤松一口气,任由自己失去意识。
何鼎掂量了一下敌我双方,随后燃掉一张传送符离开。
队伍中的医修扶起风随肆,两指搭上风随肆灵脉,闭目几秒后对文离尘道:“体温过低,被剑气和雷电所伤,暂未看出其他伤势。”
文离尘皱眉,“带走,小心一点。”
一个时辰后,北域崇德门驻扎地。
风随肆缓缓睁眼。室内一片昏暗,风雪被隔绝在外,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隐隐听不真切。透过屏风,他看见一个高壮的人坐在外面。几年相处,他轻松通过影子认出那是谁。
“纪聊群,咳咳……”
纪聊群听见动静,知道他醒了,绕过屏风走进来,横眉怒目,“不知分寸,不知长幼!”
孤身遇到四方天的人,居然不求救,而是靠自己硬抗。还好只有南宫镜和何鼎,要是再有其他人,风随肆这次可就要命丧黄泉了。
“哈哈哈,咳,天清也不叫你师父,我怎么称呼你才好?”
“何鼎下手还是太轻了。”
“南宫镜必定是偷跑出来的,没带人,何鼎也是悄悄来找。”
“这么会算,要不算算四方天这会儿藏在哪?”
风随肆哑了一会儿,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找到四方天了吗?”
“与你何干?”
风随肆起来穿衣服,“那我就去找他们,何鼎和南宫镜走不远。”
“找到四方天是早晚的事,你急什么?你知道你身体什么情况吗?”
风随肆当然知道,被冻成那样,不休养个十天半个月一定会留隐疾。
但是,他不想让天清等那么久。
见这人还不听话,纪聊群道:“太清现在想见你一面。”
风随肆瞳孔一颤,惊愕地看向他。
“瞧你这点出息,刚才和何鼎拼命的劲儿呢?”纪聊群嫌弃地看他一眼,递给他一面五行道根据无静有凡描述锻造出的传影镜。
镜中传来月天清的声音:“多谢掌门。”
“不客气。你们好好聊聊吧。”纪聊群还有事要忙,说完就离开了。
风随肆不知月天清是从何时开始听到他和纪聊群的对话的,一时手软,把镜子摔在床上。
月天清眼见镜中一黑,“小肆?”
“天清。”
“我以为你做好万全的准备,谁料,你连披风都没带就进了北域。文师兄说你冻伤了不知多久。”
风随肆把镜子翻过来,看见月天清怒目圆睁,辩解:“我带了的,但是谁知道那披风是狼崽子做的,害得我被那群狼追了那么久,最后不得不上剑……”
镜中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嚓”。
风随肆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心虚地看向月天清。
月天清拔出插裂小菜碟子扎进木桌的箸子,嘲讽道:“是我错怪你了。你的准备,确实万全。”
“哈哈……”风随肆挠挠头。话说,天清现在才吃早饭么?
看他疑惑的眼神,月天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午时三刻有余,不知道你上一顿是多久吃的。”
——昨晚吃的。
风随肆挠头哈哈笑。
两人又聊了几句。一弟子敲了敲门,提着饭匣进来。风随肆谢过,打开饭匣开始吃饭。
随后的日子,风随肆在临时木屋里——每天被月天清监视着——修养了十天。所有伤都好了个彻底,冻伤也没留下隐疾,连带人也萎靡不振。他正闲得无聊,五行道的弟子过来找他收集传影镜的改进意见。
风随肆大笔一挥:【此物不如传音便捷,没有存在的必要,实际使用容易损坏,单方面即可开启不便于保护隐私,建议取消以后的锻造升级计划。】
月天清认真写下:【体验不错,远距离交流不依赖提前建设造价高昂的传音点,便宜快捷,有很大开发价值。建议后续推出便于携带的款式。】
整理信息的五行道的弟子看到这截然相反的意见:“?”
……
崇德门,灵柯谷。
幽谷多雾,水汽茫茫;涧水幽幽,白兰遍开。单融冷坐于岩上,着素衣,抚古琴。琴声绕骨而起,如轻风若即若离。所有兰花微微颤动着,好似和歌点头。单融冷莞尔,继续弹琴。
突然,一道匆忙的脚步扰乱幽谷琴声,撕裂水雾,“单长老!不好了!魔种又爆发了!”
单融冷皱眉看向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的弟子,依然淡然弹琴,“我以为前些年你已见得够多了。”
“不、不是!是有六州同时爆发了魔种!”
单融冷顿时没有了先前的淡定,手下失去控制,任由琴弦发出一声短促不详的声音,停了琴声,“六州?你没传错消息?!”
“只多不少!目前青州、花州、东方遗址、北辰遗址、南宫遗址、西门遗址,皆已爆发魔种!”
单融冷吸一口凉气,沉吟片刻,抬手传音至全灵柯谷音修,“所有音修立刻到大殿开会。”接着他看向弟子,“向掌门报去了么?”
弟子拱手行礼,“已报,但掌门没有回复……”
单融冷一掌拍向身下岩石,“唉!”
青州、花州、四方天遗址,皆在八十一州北部,再往北走就是北域。掌门他们此刻恐怕已被魔种包围。
“去借灵山找许司,将魔种的事报给他。另外告诉他,灵柯谷全部音修将前往玉州,请他准备坐骑。”
“是!”弟子匆匆离去。
单融冷收琴起身。
来得这样猝不及防,前几年大战时没有魔种爆发,他和掌门还以为魔不会有动作,遂而放低了戒备……原来是要趁四方天全灭,八十一州放轻戒备时进攻!怪他们防备得太少!
单融冷不敢再想,匆匆走出兰涧,又抓过一个弟子,叫他去找其他留在崇德门的有司。
北域,四方天藏身处。
黑袍人打量着眼前的温泉山谷,笑道:“原来躲在这里,让我好找。”
他身后,被岑府害死妻子和师父的鬼——仙酒,正静静飘在空中。仙酒不敢距离他的主人戎君太近。
戎君拔出和月天清的桀骨样式别无二致的配剑憎别,抚摸一下剑上陈旧的剑穗,而后,
一剑横斩破开温泉山谷的屏障!
仙酒看得心惊肉跳:自己需要摸索半天才能够找到一条缝隙的屏障,戎君只需要一剑就能破开。
戎君依然带着面具且把帽子拉得很低,但他第一次在仙酒面前拉低立领,仙酒得以见到一段完美的下颌。戎君开口,下颌轻轻颤动,“去吧,找你的仇人。我要去找东方了了。”
“是。但其他人怎么处理?”
戎君想了想,“随便。”
仙酒得令,“是。”
戎君见仙酒进入山谷,不急不缓地在山谷外踱步,闭目回首过去三十载。
其实值得记住的东西不多,他将那些宝贵的回忆在脑中过了一遍,最后想起了风随肆。
那个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
呵呵,这次他也先动手了。
距离仙酒进入山谷不过两刻钟,山谷中已是遍地哀嚎。
戎君哼着温柔小曲,走进山谷。
周遭所有嘈杂都被他的小曲隔绝开,他的周围只有自己温柔的哼歌声。没有人注意到这只魔,因为人们只顾着自己逃命。
温泉山谷的屏障被迫,寒风灌入原本温暖的山谷,吹开他的立领,撕扯他的帽檐,于是他把脸上的面具也摘下来,坦坦荡荡走在路上。
“大山深处一只狼,夜夜来村找食粮~
“东家姑娘不睡觉,大狼一口叼进洞~
“西家小子你莫哭,安静睡觉骗大狼~
“快快长大学本领,降妖除魔——仙途坦荡~
“降妖除魔——仙途坦荡~
“仙途坦荡~”
小曲儿唱了两三遍,路也走到尽头——一处偏僻干燥的洞穴。
洞穴中设了昂贵的护灵阵,阵法中本该成为出窍期修士,带领族人对抗崇德门和青峰剑山的四方天家主之首,正口吐鲜血艰难地用手撑起身体。
东方了了抬头低吼,“谁人破我阵法!咳咳……”
戎君带着满身清新的风雪,走入洞穴。他打量了一会儿东方了了的窘境,笑着道:“好久不见,东方了了。”
东方了了原本感觉有陌生人进来,正要凝聚灵力出手,却忽而看见了戎君的面容。
电光火石之间,她什么都懂了。
“我茶里的药物是你放的?!”
戎君这时候还装傻:“什么药?”
东方了了咬牙切齿:“让我一思考就脑子疼的药,要不是因为那个东西,四方天怎么轮得到北辰鸿优那个废物左右?!!”
她和南宫华之间的关系,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东西么,”戎君摩挲下巴,轻飘飘地说,“只是让你少弄出那些血案来。”
东方了了气急。
都怪她沉迷美色,和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走得太近!这人有君子封号,但所作所为恶毒至极,说是喋血魔头都不过分!
戎君对地上的东方了了彬彬有礼地一笑,他一袭黑衣,身上的仙人之姿却和她当年见到温辞的情景相比,一丝不差。
东方了了不再废话,而是直接抬手招出怨鬼。这些都是她折磨死的人炼成的厉鬼,她就是被反噬至死,也要咬下眼前这人一块儿肉!
如果风随肆在场,他会很遗憾地告诉东方了了:他不是人,这些对他不起作用。
但是风随肆不在场,事情也没用转圜的余地。
戎君勾起嘴角,无视无数厉鬼贯体而过,拔出憎别,对着东方了了轻轻一剑划过。
噗。
一道白黄色的剑影便是东方了了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
戎君看着地上的东方了了,鲜血从她脖颈喷出,逐渐侵染了大片地面。
“真是放过你了,这么轻易就让你死了。不过死得早也好,不会有什么变数。”
他并未为手下败将多作停留,只饶有兴趣地逗了逗从东方了了身上散出的怨鬼,而后便离开洞穴。
与此同时,北域的另一处。
风随肆看见五行道弟子将那可恶的镜子收进匣中,松了一口气。
伤已养好,四方天的下落已由崇德门查得差不多了,他也可以出发了。风随肆下定决心,此去必定找到东方了了,顺顺利利回去找月天清。
“披风,灵药,备用披风,御寒灵器……好,往西北走三天就可以找到他们。这次我一定不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