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历前2091年，妖界。

“王，花州……我们要吗？” 白蝶卿相指着桌上的战局图，语气中透出迟疑。

此时妖界刚和修仙界休战，两界正在划分州属。妖界开战的理由便是修仙界一日一日向八十一州西北方探索，甚至圈地设城，这行为严重侵犯了妖界的领地。

而修仙界觉得这块儿地本来就没主人，你说我抢你的地，那我们就来较量较量。

大战打得你来我往，战线推了又退。两边居然实力相当，谁也赢不了谁。

双方看着死伤的族民，只好坐下来谈和。

白狐妖王蹙眉，摇摇头，“算了，如今索要的领地已经足够。再要花州，修仙界怕是要直接和我们撕破脸。”

“可是花州也有很多植属的妖过不来呀。”

植属的妖走得很慢，没有外力帮助，一百里的路程也可能要花费一整年。

“派些力气大的妖去挖回来就是，实在挖不回来就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好的。只是……雾隐竹一族要挖吗？”

静默在这片空间蔓延。

良久，妖王道：“……你既然单独将他们提出来，也是知道他们的特殊之处。”

白蝶卿相苦笑，“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聚灵于天地，但是根据过去记载和大战时他们族民的数量骤增来推测，他们的‘灵’分明是人类消散的魂魄。妖没有魂魄一说，妖一死，其灵便归于山川众生，反哺天地。而雾隐不会化人形，我不知道他们算人还是算妖。”

妖王沉吟片刻，“也许算精怪罢？”

“那就不动他们了？”

“嗯。主要是他们繁衍太特殊，我怕他们回妖界便再无子嗣后代，到时候他们怨妖界就麻烦了。”

“还是大王考虑得周全。”

待白蝶卿相走后，白狐妖王坐在王位上叹息。

“雾隐，你们是在装糊涂，还是真的傻？真的有东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连种类都分不清……实在难办啊。”

因为雾隐族中也没有哪棵竹子会化形走动，所以他们是在几十年后，有人误入雾隐竹林中才知道自己被妖族抛弃了。

雾隐族只有一位族人踏出滋养他们的土地，那便是最后一代雾隐族长——绵魅。

绵魅的仇恨指向风家，月家，四方天和妖界。

她叫风随肆去妖界历练。其实妖界对于风随肆的复仇没有半点用处，她也一点都不熟悉那里，但是为了弄清雾隐被抛弃的真相，她必须叫风随肆去。她骗风随肆：“报仇需有好剑，盘桓虽然古老，但对你来说，还是有些不顺手。”

风随肆则担心她：“重铸盘桓会对您有影响吗？”

这是她第不知多少次被风随肆感动。虽然她有过动摇，但也只是放弃报复风随肆，并非放下仇恨。这一次她同样随口撒谎糊弄过去。

不过很可惜，妖界里很少有妖知道雾隐的存在。她趁着风随肆睡觉时拖着风随肆的身体，到处找寻，却依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而且风随肆因为她的行动变得疲劳，经常白日犯困。为免风随肆起疑，她只得渐渐将这件事放下。

一开始她想挑起风随肆对月家的仇恨，让风随肆替她完成对月家和四方天的报复。但是后来她发现，风随肆羽翼未满便脱离月家，实在不明智。

故而她抽取风随肆的一部分记忆，让风随肆以为：月家和风家是世交，所以月家帮助他，而后等某天再揭开激发仇恨，但是这点没设计好，加上风随肆实在太信任月家，故成了无用的计划。

不过凑巧的是，她发现还有人在向四方天设计下套，想要打垮四方天。这下四方天的事情也不需要她操心。她只需要静静等待动手的时机。

其实她想过，要不要就这样算了。风随肆什么都不知道呢，月天清也什么都不知道呢。

但是，她的族民不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杀了吗？

风随肆真是一个傻子。她都把人杀完了，他还在那里喊：“前辈！前辈！”

她看风随肆想喊的不是前辈，而是师父吧。

傻子，从你父母死的那一天起，你就再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长辈。

好好活下去吧。

……

月天清和风随肆在崇德门无所事事了好一段时光。月天清想起多年前两人携手踏遍八十一州的誓言，提起这件事。风随肆亦非常赞同，于是两人迅速收拾东西启程。

他们先去了妖界。

得益于白沐深，两人进入白蝶的领地后，立即受到热烈欢迎。

风随肆头上戴着白蝶们送给他的白色花环，在草地上疯跑。没化形的小蝴蝶也扑着他飞。阳光下，蝴蝶带起一阵比阳光还耀眼的绚丽白痕，却还是没他的笑容亮。

月天清和月吟两人在后面慢慢走，也有不少小蝴蝶绕着他们飞。

月吟头上已有白发，他看着风随肆，羡慕道：“年轻真好啊。”

月天清知道此时的月吟触景生情，心中不好受。现在的白沐深容貌不改，一如当年，而月吟已经老了。

“您没有和白前辈交流过您心中所想吗？”

猝然听到这样的问话，月吟怔住，“……什么？”

“您是在因为自己的老去而伤感吧。先前我中了咒术老去，也感觉非常难受。自己一日一日低沉下去，周围的光明也衬得自己更加黯淡。高兴是短暂的，觉得生命大限将至的毁灭感始终萦绕在身边。”

“……是这种感觉。看见白沐深依旧风神俊朗，我皮衰发白，感觉自己是个糟老头子，不配待在他身边。”

两人走到一处巨岩的阴影中。远处的风随肆还在夕阳下和蝴蝶玩，而白沐深在处理妖蝶族内的事务。

“您应该告诉白前辈您的想法。”

月吟不语。月天清却看出月吟已被说动，便不再多说，而是向风随肆走去。

他和风随肆计算过，风随肆就这样顺水推舟地修炼下去，这辈子大概最多到神动期。神动期两百多寿元，他出窍期三四百寿元，两人大约可以一起老去。

世间有情人千万，白头偕老却少。

夕阳给雪白的蝴蝶镀上一层浅金色的薄光。蝴蝶们感受到月天清的靠近，纷纷从风随肆身边离开。

一时，这片地势高的青青草地，闪亮的白蝶四散飞舞，月天清和风随肆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这副场景使风随肆想起他当年初次对月天清动心的时候。

春风犹冷，梨花若雨，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人的不同。

风随肆正要问月天清怎么突然这样认真地看着他，便见月天清偏头吻了过来。风随肆慢了半拍，搂住月天清，认真接吻。

如绵魅所愿，风随肆活得很好。

或许以后，人类消散的魂魄仍会在雾隐原址聚集，或许以后消散的魂魄会被地府收走，或许以后魂魄没了就是没了。

未来的事谁都不知道，但过好此刻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