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秘境入口处，浮现四个人的身影。

此时外界光线黯淡，约莫是到了黄昏。四人从洞中飞下来，脚刚刚要触碰地面，就听得一声摧楼毁城的巨响：“轰隆！！！——”

这巨响令人猝不及防。南宫镜被吓得腿一软，另外三人也是一愣。

月天向周围的人打探消息，“请问这是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谁在破境，动静这么大，不知道是不是突破元婴或出窍。”

“好的，多谢告知。”

月天清也觉得这动静至少得是元婴，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雷劫？

八十一州的修士破境，并非一定会有雷劫，但往往天赋高或是作恶多的修士碰到雷劫的概率会大大提高。而境界越高，遇到的雷劫一般也会更大。

南宫镜道：“把绿珠分了吧。”

四人找了一位封号大会的执事。南宫镜和何鼎分给两人六千绿珠。风随肆则将绿珠全给了月天清。

执事看了看四人的绿珠数量，最后请南宫镜先去挑选奖励。南宫镜却叫月天清与她同去，留何鼎和风随肆在此处待着。何鼎闻言凝眉，似乎是想说不行，但他也知道南宫镜的决定由不得他置喙，最后只让南宫镜自己注意安全。

月天清也不知道南宫镜为何要与他一起去挑奖励。难不成他比何鼎更可信不成？

谁料，南宫镜传音问他，【冒昧问一下，你和……随肆在一起了么？】

这个问题还挺难回答的。

月天清犹豫后告诉南宫镜实话，【互相喜欢，但是没有在一起。还请南宫姑娘不要告诉他我喜欢他。】

南宫镜好奇：【你们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么？】

【不，我们是少年时认识的，那时我才八岁。】月天清怕南宫镜猜出什么，特意把时间往前推了一点。

【互相喜欢……真好。】

月天清突然猜到了什么，惊讶道：【南宫姑娘喜欢何兄吗？】

【嗯，你也看得出来？】

【你总是偷偷看他，提起他你也会笑。】月天清早已在比赛过程中注意到许多细节，但当时并未多想。

南宫镜苦恼道：【但是他看不出来。要是他也喜欢我，我就直接找我娘，然后结道侣了。】

月天清惊讶于眼前的少女居然这样坦率，道：【你不怕你娘反对吗？】

【不怕，她最后一定会理解我的。】

月天清喃喃道：【家人就会一定理解吗……】

南宫镜觉得这问题很好笑，【如果家人不理解我，还有谁理解我。我身边也没什么朋友。而且实在不同意，我也还是喜欢他啊，这个又不能改。】

“实在不同意，我也还是喜欢他。”

说的有道理，要是喜欢的对象可以轻松修改的话，这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痴情人了。

月天清觉得自己想通了什么，一边琢磨一边笑道：【那便祝南宫姑娘好运了。】

南宫镜原本是想问月天清和随肆是怎么在一起的，但月天清居然说他们并未在一起。她也没有其他话想说，遂没再和月天清聊天。

南宫镜挑完奖励后和何鼎一起，被一行四方天修士护送离开。

月天清看着南宫镜和何鼎的背影，心中有些怅然。

风随肆等四方天的修士都离开后才从某个角落里溜出来。

顺着月天清的视线，他看向南宫镜离去的背影。

他突然想：

我要杀的，就是她的母亲。当年追杀风家的四方天人犯下杀孽，让我无父无母。我报仇也会使一些未曾见过面的人失去父母儿女。

报仇到底有什么用？一定要报仇不可么？

他呼唤绵魅，【前辈，我想问你……前辈？】

绵魅又陷入沉睡了。

风随肆遂而看向月天清。月天清对他笑了笑，问：“怎么了吗？”

风随肆摇摇头。

这种问题还是自己慢慢想吧，他不该问绵魅，也不该问月天清。因为他想要的，只是自己想要的答案，而非绵魅或月天清的答案。

两人将秘境出口附近找遍，却还没有月空落和渺琴音的踪影。

风随肆：“月空落该不会已经回客栈了吧？”

月天清：“按秘境内外时间流速来看，外面应该还没过多久，哥哥应该还在等我们的。”

两人便继续找。经过封号大会的会场外时，他们远远瞧见几个人站在会场门口附近。

月天清要走近看个清楚，一个封号大会的执事上前把他拦住，“这里有人破境，勿要靠近。”

原来刚才引起巨大雷劫的修仙者就在这里破境。月天清道一句“打扰”便准备离开去其他地方找，但他忽而听见有人唤他的字：“太清！”

月天清转身，这才看清守在会场入口处的一个人是渺琴音。渺琴音没背琴，还换了一身衣服，加上离得远，故而他没认出来。

“琴音？好巧，你知道我哥哥现在在哪里吗？”

“他就在里面破境。”

原来引来这样浩大雷劫的修士就是月空落。

“轰隆——”

雷声突兀地响起。白光覆盖视野，月天清闭眼为月空落祈祷。

希望你一切顺利，哥哥。

这是破境的最后一道雷。早在降下第一道雷劫前，月空落便察觉出这雷劫的规模比一般的雷劫大。他不知道原因，但雷劫总归是要过的。

在抗过大半雷劫后，他筋疲力尽，开始思考一些思考了也无任何益处的事。

要是他抗不过去，会怎么样呢？

月天清会为他痛哭，悲伤，然后月天清就过不好他的一生了么？月家真的就需要他来振兴么？离了他月空落就真的不行？

非他不可？

他抵抗的意志一点一点消沉。幸好此时的雷劫不难抗。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这些事情就是他必须完成的使命么？

他是为何而活？

为死而活，还是为活而活？

他为何要修炼，每天和朋友吃喝玩乐不快乐吗？纵使爹和爷爷会对他失望，但那又如何呢？重担只能由他担，月天清就不可以？

也对，这个世界每天会死很多人，每天也有很多人诞生。他的存在无关紧要。但是——

月空落猛然睁眼，眼中清光乍现，在某个瞬间，他的眼眸比雷电还要耀眼。

——但是有一些事就是需要人去做！生而为人，何人不苦。既然活着，既然当不了高高在上无忧无虑的仙神，那就只能做好人该做的事。

纵使艰辛，也是无法拒绝的使命。

最后一道雷劫轰然降下，月空落抬剑接下雷劫。

剑修的事，绝没有后退耍巧一说。

被灵力冲刷多次的瓶颈终于出现裂缝。灵力流入灵海，疯狂而不停歇地砸向瓶颈。桎梏被砸碎。海浪携带着它们的碎片，涌入新的天地。

月空落闭上眼，铺开神识，周围的一切清晰地出现在他脑中。

夜色，路旁的树，树叶的摩擦爱抚，地处飘飞的尘埃，无人的街角，三个男修仙者，飘飞的衣角，他们的面容，被风吹动的鬓发。

是月天清、风随肆和渺琴音。

月空落心下一动，几个快步跃上墙头，敏捷地掠过树梢，来到月天清身边，脚点地落下。

“哥哥！”

“天都黑了，这么慢呐你。”

“天清。”月空落兴奋地叫月天清的名字，“我明白了。”

月天清睁大眼，“恭喜哥哥。”

渺琴音不屑地“哼”一声，但是脸上的笑还是没藏住。

“你也要尽快突破啊，神动期和闻道、开光、灵智完全不一样。”

“知道了，哥哥。”

渺琴音见月空落成功破境，再没有什么需要他的事，便告辞回去休息。另外三人也回客栈休息。

月天清见月空落破境后心情不错，以为这次擅自留下与魔搏斗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心中一喜，准备道一句晚安后迅速溜走，谁知眼上突然传来一阵灼烧的痛感。

“呃——？！”

“天清？！”风随肆连忙去扶住他。

月空落看状用神识一扫，又心痛又愤怒，“这是怎么回事？！”

月天清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月空落已经去逼问风随肆了。风随肆不得已将与魔搏斗的事情说了一些。

月空落闻后果然大怒，只是他还分得清轻重缓急，道：“先去看眼睛，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三人谁也不会医术，只有大半夜去找医修。

月空落发传音给好友春秋连夜。春秋连夜正是个医修。但春秋连夜看完封号大会就回春秋家了，不在玉州，一时不能到这里帮忙。

月空落手里有不少医修的传音，但好意思在大半夜打扰对方的，只有春秋连夜一个。既然春秋连夜一时过不来，他也只能带月天清去回春轩。

回春轩是四方天中西门家族的医馆兼药铺，既卖药材又给人看病，是整个八十一州规模最大，分支医馆数量最多的医馆。

但月空落和月天清只去过几次。主要原因是平时在家，家里有专门的医修，不需要去回春轩。

但现在没有医修可以帮忙，三人只能去回春轩。

月空落和风随肆扶着月天清往最近的回春轩走。

但就在快到的时候，月天清突然脚下一顿。

“怎么了？”

“我这伤是比赛里受的，我们应该去找封号大会。”他忽而想起风随肆的身份，想：要不还是先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风随肆对月天清身体的担心超过对自己的担心，见马上就要到了，不悦道：“去封号大会还要多久？眼睛太脆弱，万一拖久了留下病根怎么办？”

月空落难得和风随肆统一战线，“这大半夜封号大会说不定还没人在。”

月天清只得嗯一声。

终于到了回春轩。风随肆在店门外等待，月空落带着月天清进去。

不久后两人就出来了。月空落握紧拳头，看起来火气很大。月天清低着头，没说什么，但是脸色也很难看。

重点是两人手里都是空的，没有药方也没有药包。

风随肆：“怎么了？”

月空落愤愤道：“那群人没本事就算了，还多长了一张嘴。”

医修原话是被龙骨粉末所伤，直接算瞎了，没有救的意义。月空落差点给他一拳，叫他睁开迷离的睡眼换回人嘴好好说话。月天清好不容易才拉住他。

风随肆听了月空落的描述也想去掀了回春轩。

这种讨人厌的东西就不该存在于世界上！他想起自己先前还犹豫要不要放弃报仇，觉得自己的心软实在可笑。

三人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去封号大会碰碰运气。

不巧的是，封号大会距离他们还很远。

风随肆拿出所醉。月空落见了，道：“玉州禁飞，你忘了？”

风随肆：“我试试能不能低空御剑。”

风随肆上剑，不断尝试离地高度。一米，半米，一寸……最终，在离地三寸时，所醉成功悬浮在空中。

“可以！”他惊喜地呼唤月天清和月空落，“天清，空落，快上来。”

月空落对他这不走寻常路的御剑方式表示赞叹，“真不错，这下两三刻钟的路只要几分钟了。”

……

已经很晚了，小丫还不想睡觉。她央求娘亲给她讲了五个故事，唱了两支歌。娘亲被小家伙的精力耗得累极了，轻轻说：“小丫，这么晚了还不睡，鬼是会来找你的。”

小丫咯咯笑，“哪里有鬼？我这么久了都没见过一只鬼。”

娘亲：“因为大部分的鬼都被修仙者抓走了。一般人是见不到鬼的。”

小丫刚要说“既然被抓走了怎么还会有鬼”。突然，她看见窗外飞快地飘过一团影子。那团影子居然，居然有三个头！

“哇啊！鬼来了！娘亲！”小丫扑进娘亲的怀里。娘亲嫌热轻轻拉开她，但小丫死死扎进娘亲怀里。

“哪里有鬼啊？”

“那边，那边，”小丫颤抖地指着窗外，“有一个有三个头的鬼！”

娘亲闻言看去，却只看见树影，顺口安慰道：“是树的影子吧，不是鬼。”

小丫听不进去，“娘亲你快关窗子！等会儿鬼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