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添星保持着动作还是没动。

何洋理解小孩的心情，又站着等了他一会儿。

眼神在景物四周转了一转落回来见余添星还捂着个脑袋不肯起来，何洋有些无奈。

片刻后，一张纸巾被两只手指夹着，送到了余添星面前。

纸巾擦过余添星脸颊，余添星一顿，然后伸手把纸巾拿了过来，埋着脑袋往脸上摸了几下，还偷偷摸摸，装作若无其事地轻轻擤了一把鼻涕。

“……”

为了保护小孩这点可怜的自尊心，何洋克制地收回目光往前走了几步。

余添星见何洋走了，这才捏着纸巾耷拉个脑袋起身跟上。

他瘪着嘴，眼皮微微泛肿，眼圈、鼻头、耳朵、脖颈处染成一片绯红，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狠狠地蹂躏，可怜兮兮的。

*

许自源看到何洋消息时觉得自己真的很命苦，才参加完比赛回来，本来打算好好耍几天游戏放松放松，结果还要被何洋硬抓来给余添星当陪练。

何洋：【也没几天，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作为兄弟，都这么说了，他能拒绝还是怎么的？

许自源啪啪啪打了几个字，发过去：【我拒绝】

笑话，游戏和工作，他还是选游戏。

似乎是料到了许自源会拒绝，何洋的消息也马上接着弹了过来：【我这收到张职业联赛的票】

许自源：撤回一条消息

许自源：【不就几天嘛，行】

何洋：【等我这边有空了，你就休息吧】

许自源看着这句话，气不打一处来！

何洋这人就这样，没事干老喜欢去四处当老好人。

以前他刚来泳队时，就见他这些琐事没少干：

人家队医一堆出去玩，找他借车，明明第二天要去趟医院还把车借给人家，到头来自己花钱打车；有队里小孩嫌宿舍床睡得不习惯，他给人把自己刚买的床垫送出去，最后床垫叫人不小心踩塌了，他也没叫人赔；队员偷卖他的私人照片，也不跟人计较，还大度说小孩拿这点照片卖了赚点零花钱不算什么……

甚至，有一段时间，队里来了个练蝶泳的小屁孩，何洋只要在省队随时随地把小屁孩别裤腰带上，最后却因为忙于自己的比赛疏忽了一段时间，小屁孩成绩下降，最后自己觉得省队呆不下去退役了，还在网上写黑他的博文。

何洋这家伙比赛回来看到后还打电话过去询问，结果被小屁孩痛骂一顿。

每每给何洋提到这件糟心的事情，何洋都是一副说辞：“都过去了，不提了。”

许自源咬牙切齿：要不是你现在实力放在那，你这个软柿子迟早被人捏死！

在许自源看来，这些个跟他没什么大关系的人有什么好关爱的？特别是队里小孩，能混得出来的照样混得出来，混不出来的，你关怀备至又能起得了多少作用？

小心到头来你稍不如人家意了，人家还要骂你！

哪知这人“不长记性”：

那日何洋来找他，说方涛听了他的建议又要领回来个小孩，他得带。

许自源真是一口老血没当场呕出来。

拿“前车之鉴”不厌其烦地劝了半晌，劝得他口干舌燥，差点火冒三丈。最后两人各退一步，达成“协议”——把让余添星给他许自源来带（虽然他也时有怨言），何洋就偶尔给点指导。

可谁知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何洋又开始给人又是借钱，又是代练，上心起来。

虽然余添星现在看着也好好的一小孩，可谁能想到之后会成什么样呢？

许自源抓狂，人心隔肚皮懂不懂！

*

那日谈话过后，何洋便带着余添星去了趟银行，把钱先转到了余添星母亲的账户上。

下来后，余添星才发现何洋给他发的消息，而到了晚上，余添星又收到许自源主动提出带他训练的消息。

被这连连的暖流击得快溃不成军。

之后，何洋依旧因为受邀要出席一些杂七杂八的活动四处出差鲜少能见到。

但有了许自源的陪伴，再加上何洋处于赛后放假的状态，方涛便将更多的精力投在了他身上。

连着狠狠练了五六天后，余添星的动作又找回来了之前的状态，而且由于他对自己的要求比一般的运动员要高，他这一个月在体能上面的进步可谓是非常大的！

亚运会结束第六日下午，方涛给他总结了一下在最近给他计时的成绩：

他100米自由泳的最好成绩有51.33s，200米自由泳有1:50.22s，全部达标运动健将水平。

方涛说，由于亚运会才结束，国家队运动员大多在休息，这场比赛会少很多这些顶级运动员，因此，就余添星现在的成绩或许有望在锦标赛拿到奖牌。

余添星听完方涛鼓励他的话，低头走神：

虽然听着好像能拿到奖牌了他应该开心，但他答应了何洋的条件，他的目标得是金牌，实在是不太开心得起来。

他私下翻查过近几年100米、200米自夏季锦标赛的前三名成绩，100米都在50秒内，而200米在1:49秒内。

也就是说，金牌的实力是需要在他现有成绩上再往上提升至少1、2s。

正常运动员如果想稳扎稳打提升这点成绩，没有几个月以上的时间是办不到的。况且，由于身高偏矮，他隐隐感觉到现在似乎就快要到自己的瓶颈期了。

心中不自觉地惦记起那日“歪打正着”的状态。

他有想过，如果是那种状态，兴许能拿到金牌……可是天不遂人愿，自从那次状态出现过后到现在，无论他多努力去探究寻找那种状态，却始终差点意思。

想到这，余添星有点黯然伤神：这样看来，他还远远够不到大金牌。

方涛给余添星讲完话，叫水里的许自源起来准备一下，再跟余添星来一场比式。

然后敲了一记走神的余添星。

忽然，方涛神色一转，笑容满面地跟后面人打了声招呼：

“唔，忙完回来啦？”

余添星扭头顺势看去。

待看清来人后，心口砰砰跳了两下。

何洋正提溜着一袋子东西走过来，笑容清俊，他已经换好了所有装备，除了腰部一条蓝色泳裤，裸露出来的修长四肢和上半身正光溜溜的反着光。他浑身上下肌肉线条纵横分明，犹如被艺术家拿刀一点点雕刻在他身上。

饶是对一池子“裸男”司空见惯，余添星每次看见何洋还是会不知道眼睛往哪放。

见何洋的目光朝他这边投过来，他又忽然莫名有点在意自己的身材看起来会不会又瘦又丑？想到这，他就很想溜进泳池里躲一下。

他听见何洋询问方涛：“这是要准备测试了吗？我游蝶泳，能加入他们一起吗？”

余添星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

开玩笑吧？让他跟奥运冠军比赛？

方涛只是摆了下手：“你想来都行。”

余添星：“……”

许自源哗啦啦地从池子里上来和何洋寒暄。

何洋跟他皮了两句，然后掉头招呼磨磨蹭蹭的余添星：“快过来。”

收到何洋的招呼，余添星脑一热，回了一声，然后双脚不听使唤地小跑着过去。

等他靠近，何洋一勾唇，伸手架着他的脖颈就把他推到了许自源和他的中央。

“你就在我们中间游。”何洋说。

“……”

他想起自己还欠何洋10万块钱，不情愿的话咽了回去。余添星视线不经意扫过何洋的腹肌，有些脸热。

随后，三人甩甩胳膊拍拍身子，陆陆续续登上跳水台。

一想到何洋就在临近泳道。

比赛了这么多回，余添星还是头一回在登上跳水台时心脏还跳得发乱，连带着呼吸也有些粗。他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

方涛的一声令下，三人立刻下了腰。

尖锐的哨声响起。

跳水台上的人骤然蹦出，何洋的出发技术明显最好，许自源稍微差了点，而余添星却落后了他们有近一个头的距离。

水下潜泳时，余添星忍不住又看了何洋一眼，水下光线柔和，水光粼粼，轻轻落在在何洋背上，犹如给他披上一身铠甲，何洋摆动起身子，从胸到腹部再从臀到腿部，肌肉随着动作微微颤动，整个波浪形的前进极具美感！

只看一眼，余添星觉得自己心都要蹦出来了，而当他了解自己正好处在何洋前胸的位置时，一股强烈的欲望涌了上来——他可不想输给何洋太惨，更何况何洋是拿蝶泳跟他自由泳对打！（运动员同一竞技水平下，100米蝶泳会比100米自由泳慢上3秒多）

他马上投入了自己全部力气，奋力开游，争取跟上何洋！

十五米左右，三人一个接一个破水冒头，开始变换泳姿，何洋此刻最是领先。

何洋冲得很猛，隔着水线，余添星都仿佛能感受到何洋散发的迅猛的王者气息。

他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本能畏惧于何洋气势所带来的兴奋感让周身每个细胞都在颤栗。

余添星近乎用上了平常留着最后冲刺的速度，每一回换气都面朝何洋，但越是这样，他就能每次清晰地看到何洋一点点拉开和他的距离。

心口发急，内心仿佛有一头受困的猛兽在挣扎咆哮：

不要！

他不要被何洋甩下！

很快50米到了，三人转身，蹬腿，开始了后半程。

余添星此刻已经落后何洋快半个身位。

浮出水面后，余添星明显感觉到体力已经消耗太多，快要跟不上了。

可是……没有可是！

他必须跟上！

余添星努力忽视掉体力不足带来的身体上的不适，何洋就在他身前，那只夺目璀璨的蝴蝶就在他身前。

心里只剩了一个念头：

快一点！

再快一点！

蝴蝶还在往前飞，余添星愈来愈心急……

直到……摸到那块砖墙。

余添星下意识拉住跳水台下的钢管，大口吸着气，他浑身力气完全被抽空，头痛欲裂，双目失神，眼皮沉重得快抬不起来了，一不留神，手心从钢管上滑落，整个头跟着没进水中。

然后一只手扶住了他的手肘，将他捞了上来，放在水线上。

他看着何洋冲他点了点头。

耳朵里水声汩汩，偶尔漏进一两段起哄声，随后方涛的声音传进来：

何洋，49.87s

许自源，48.92s

余添星，50.45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