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黎小声问纪苍琼道:“你见到豪兮了吗?”
纪苍琼道:“我被刺后回来了医院,等感觉到他的梦境开始崩塌时候,才作法进来的,也就比你们早一点而已,还没有看到他。”
这时候一个小厮从他们旁边跑过去,大声通传着:“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提着竹箱跨门而入,干净的短发向后背着,金框眼镜就像天生镶在白净的脸上一般相得益彰,楚黎暗叹:“这才应该是张豪兮应该有的样子。”
张豪兮高兴地呼喊着:“母亲,我回来了。”从三人身边匆忙而过,进入内堂。那是二等下人不被允许进入的地方。
张君兮看着哥哥呼喊着母亲,一阵悲凉从心内而起。他伸着脖子向屋子里望了望,看到出来迎接的母亲并不是自己母亲的样子,顿感失望,否则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再去抱一抱母亲。纪苍琼看出张君兮的难过,拉着他说道:“走走走,咱们四处转转,随便找点儿活儿干,否则又该挨骂了。”
三人琢磨了半日,终于弄清了各自的身份,楚黎是一等丫鬟,负责给主人们端茶倒水,纪苍琼和张君兮都是二等下人,不过分工不同,纪苍琼负责院子的洒扫,张君兮则负责在厨房帮忙,所以打探消息的任务主要落到了楚黎的身上。只能待在厨房里,这让张君兮生气不已,可没有办法,魂穿之前就已经设定好了的。
张豪兮这一世是粤系军阀韩锡全的长子,在外留学四年,学成归来,怀揣着救国的理想和抱负,却不成想要想改变现状就要先推翻自己那个老爹。他虽不想被身份所累,但是还是会有顾忌,所以索性就在报馆当起了编辑,不为利不为名,只为传扬新思想,总不能拿着枪去逼自己的老子,更不能拿着枪去打革命党,虽然他接受的是新思想,可骨子里改不了是个看中孝道的人。
父子见面,分外眼红。张豪兮基本在报馆不太回家。
一日,他刚一回家,就听说父亲又纳了一房小妾,气的他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就又走了。他的母亲是正头夫人,可除了名头,根本没有丈夫的爱,在此之前他的父亲已经纳了九个小妾,有的连名字都叫不上,前几个还有名字,后面就只叫小七,小八,小九了。
入夜,纪苍琼和张君兮躺在草席上,张君兮辗转反侧,纪苍琼倒是睡的酣畅。不一会儿,张君兮突然坐起来说道:“不行,我明天得提醒楚黎,让她躲着点儿那个大军阀,那大军阀那么些姨太太,肯定是个好色之徒,万一她看上楚黎了怎么办?”
纪苍琼被张君兮的声音吓了一跳,迷迷糊糊迎合到道:“说得对,还是小心点儿好。”
张君兮见纪苍琼又睡着了,便拿着手边的草棍戳了戳他,道:“你说我比认识她要早,可为什么我总觉得没有你了解她,以前的她像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如今怎么这么警觉,灵活的像只猫老大,你都不知道当我看到她为了保护我时,将那些黑衣人砍得七零八落我有多么震惊!”
“如果你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你就会知道了。”纪苍琼咕囊道。
张君兮自然知道楚黎都经历过什么,心想难道他也知道了?更加来了兴致,问道:“她都经历什么了?”
纪苍琼一瞬间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解释道:“没什么,就是她想找她的父母,没点本事怎么能行?”
张君兮想起纪苍琼舍身为问黎挡刀的场景,问道:“你和我说实话,你喜不喜欢楚黎?”
纪苍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她就像高岭上的雪莲,又如沙漠里的玫瑰,像我这样的人,既没有云梯也没有伞,拿什么喜欢?”
张君兮点了点头,心想:没否认就是承认,像楚黎那样的女人,怎么会有人不动心?说不动心的只有一种可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家伙还是很诚实的,直说自己是因为配不上才不敢妄想。
张君兮又道:“那假如,我说假如啊,要是楚黎喜欢你呢,你会接受她吗?”张君兮深知自己的试探意味什么,可是他觉得喜欢一个人应该公平竞争,如果他明知却隐瞒,那并不是君子所为。
纪苍琼由躺而坐,面向张君兮,说道:“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要双方互相喜欢就可以的,除此以外还要合适,两个人愿不愿意为对方负责任,是不是能接受对方的一切。”
张君兮试探道:“那你愿意为她负责任,愿意接受她的一切吗?”
“当然!”纪苍琼斩钉截铁地说道。
张君兮听到纪苍琼这样说,他已经知道自己一生中的劲敌出现了,闹心的狠,一边躺下一边说道:“睡觉,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纪苍琼也慢慢躺下,心里也乱糟糟的,这下子换他失眠了,心想:可她愿意接受我的一切吗?
又过了好几日,张豪兮回家看望母亲,不经意间看到了父亲新纳的小妾,小十。
此时的十姨娘正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手持团扇纳凉扇风。不知为何,一阵钻心的酸痛袭来,让张豪兮差点儿昏厥过去,幸而他扶住了廊柱。
十姨娘这时也看到了他,起身走过来对张豪兮施了个礼,柔声道:“大公子!”
张豪兮明明可以答一声就离开,也明知应该保持距离,可还是鬼使神差地搭话道:“你就是他新纳的小妾?”
十姨娘却不悦地说道:“大公子该称呼我一声姨娘的。”
张豪兮嘴角上扬,作揖道:“十姨娘在上,铭之有礼了。”
十姨娘用团扇遮着嘴巴笑起来,只露出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睛。盯的张豪兮心里乱乱的,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淘气,将猫咪塞进里衣里,小猫咪用软软的尾巴和凉凉的鼻子碰他的肚皮就是这种感觉。自那以后,他就经常回家来看望母亲了。
一日,张豪兮看望过母亲后在花园里闲逛,终于再次碰到了父亲的小妾,张豪兮跨步追了上去,刚想上前拍她的肩膀,手又马上缩了回来,改为抱拳作揖道了声:“十姨娘。”
这突然的一声问候将小妾吓了一跳,她看到张豪兮内心欢喜,谁也不知她日日在这园子里就是为了等他,可她还是故作镇定地道了声“原来是大公子!”
张豪兮笑着说道:“今日天气不错,十姨娘是该多出来走走,不要老是闷在屋子里。”
一抹粉红爬上小妾的脸蛋,只听她轻轻地说了声:“是!”
张豪兮继续说道:“我看你还小我几岁,叫姨娘都把你叫老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不可以......”
小妾的脸更红了,不过一想自己出身贫寒,爹也没有给起个好名字,便说道:“万万不可,这样有悖人伦,大公子还是继续叫我十姨娘吧!”
张豪兮不死心地试探道:“可惜你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为何却跟了我父亲这样的人,他岁数大不说,还一身土匪做派,是不是他抢了你回来的?”
“不是的,老爷是能领兵打仗的枭雄,是这乱世的能者。”听了张豪兮的话小妾急忙解释道:“我是从北边逃荒过来的,就快饿死在街头的时候,有幸被老爷看上,给了一条活路,我已经很知足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张豪兮还是明白的,叹气道:“世道如此,你这样的女子在这乱世飘零,着实不易。”
小妾柔声说道:“要说不易,你们男子更加不易,持枪打仗上战场,那都是搏命的本事,我有时真恨自己不是男子,不然也能报国杀敌,为自己挣个功名回来。”
这一番话戳到了张豪兮的痛处,他一直为自己不能加入革命党而遗憾。
小妾也看出了张豪兮的落寞,这才想起张豪兮虽身为男子,却委身报馆没有投笔从戎。便马上又续道:“要不就做一个像大公子一样的人,用功读书,学成之后,以笔当枪,痛批时事,也是一样受人敬仰呢!”
张豪兮听了这话,心情犹如乌云骤散,开心地说道:“真的?你真这样想?”
小妾说道:“当然了,你在报纸上宣传的新思想就像光一样照亮了我们这些活在黑暗里的人们,让我们知道前边不是无尽的黑暗,也有光明的出路。”
小妾越说越激动,张豪兮却恍惚起来,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儿不像一个吃不上饭只能委身做妾的人,反而像个青春洋溢的女学生,他甚至有些怀疑小妾是否有个隐藏的身份。张豪兮问道:“你认得字?还看过我写的报纸?”
小妾脸一红,说道:“这些话我是听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说的,我有一次给夫人请安时,听那丫鬟正在给夫人读报纸,夫人每天都要听你写的报纸。”
张豪兮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查查这个丫鬟,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如果她是奸细,大有可能是革命党方面的奸细,总之也没听说过革命党人滥杀无辜的事儿,这些人无非就是探听消息,和自己的工作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这一天上午,天气晴好,三人在暂时忙完了手头的活儿后,又聚到了一起。张君兮首先问道:“快说说你们都探听到什么可用的消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