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黎义愤填膺地问道:“这明明就是恩将仇报的托词,如此恩将仇报的人也配成神仙?”
罪龙摇了摇头说道:“人有善恶之分,神仙可没有。所谓成仙就是参透天道,明白事物的发展规律,知道了规律就能预知未来,就能看到结局。如果神有善恶,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灾难痛苦,因为神是有能力改变的,神之所以是神就是因为他们允许一切发生,众生平等,自生自灭,这就是遵循自然规律,就是神道。”
纪苍琼问道:“我有个问题想问,留仙洞可助人成仙,可是也是有危险的,如果不成功就会永远的留在留仙洞里不得出,你放任他去留仙洞锤炼,是不是也是为了顺其自然?”
罪龙答道:“留仙洞的考验大抵就是幻境,只要能不入心魔,便可成仙。”
“如果是幻境,都逃不过贪嗔痴,他既能经受住幻境的考验,那就是没有贪嗔痴。自然也就没有你说的那种恨,有恨的不是神,而是魔。”纪苍琼道。
楚黎问纪苍琼道:“那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事先已经知道了是幻境,小心隐藏那种恨。”
纪苍琼道:“绝无可能,幻境与梦境不同,梦境会出现很多看似不合理的破绽,有心之人很容易就会识破,而幻境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不是人入境,而是境入心,境由心生就是这个意思,不是一颗毫无破绽的心,就逃不出幻境专门为他罗织的网。”
罪龙的眼里突然似有一丝微光闪过,说道:“我可以理解成他不恨我吗?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只是,”纪苍琼又说道,“既然他根本就不像说的那般恨你,可自然也没有你对他那般的情谊,至少不如你对他那般。”
罪龙道:“我不求他能如我一般痴情,只求他不怨恨我足矣!”罪龙艰难地摇了摇头,龙鬃龙髯也跟着四下摆动,说道:“这也只是你的猜测罢了,凡人怎能知晓神的心意?”
纪苍琼道:“我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意,可我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道理,我且问你,如果他进留仙洞一直没有出来呢?”
罪龙自嘲般笑了笑,说道:“如果他一直没有出来,我一定会进去寻他。”
纪苍琼又说道:“猜到了,所以,他能逃得过幻境,而你,大抵是逃不过。”
罪龙说道:“是啊,我的执念比他深多了。”
“我都能看穿的,最了解你的他怎么会看不穿?你觉得他认定你有罪,你便这般赎罪。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对你的恨,试问,如果有个人见过你最凄惨的样子,若他还对你初心不改,岂不更加珍贵?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会将你囚禁在此,不过我猜想他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纪苍琼道。
楚黎突然明白了,想起起自己曾为了将纪苍琼赶走,也说了很多违心的话,便道:“或许他在骗你,他不是恨你,而是非常在乎你,因为他是神,所以他有预知的能力,他必是看出你将有大祸,只能以这种方式保护你,抑或者是希望你由此断情绝爱,再上一个层次。你一定是漏掉了什么细节。
罪龙闭上眼睛,留下一滴泪来,想起了来浮沉岛后他和刘煜的一段对话:
刘煜:“你会活的很久很久吗?”
寒风:“龙也是有寿命的,龙分凡龙、天龙、神龙三种,我就是一凡龙,也就活个几千年而已。”
刘煜:“那也很长了,足够陪我一生一世了。”
寒风:“我可不想你只活百年,我想让你比我活的还长。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那种感觉孤独啊,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刘煜垂眸不语,躺在石头上,两只手揉捏着衣角。
寒风:“没事的,这不是有你陪我了嘛,我会想办法的,让你活的比我还长,你要是好好修炼仙道,就能通过留仙洞的考验,到时候你就成神仙了,就怕到时候你却嫌弃我命短呢!”
刘煜:“那我要真是长生不老了,你能活的久一点吗?”
寒风:“我要是想活的久一点,就要修炼成天龙、神龙,可是我不是天生的天龙、神龙,所以我若修炼就是要靠顿悟,要靠断情绝爱付出代价,如果我都断情绝爱了,我还要这长久的寿命干什么?”
刘煜红了脸,翻过身趴在石头上,看着寒风的双眼,郑重地说道:“我会想办法的。”
罪龙闭上眼睛叹息道:“原来如此,原来他也有为我打算,可是,那又何必?”
楚黎道:“我去岛顶将他唤来,你来问问!”
罪龙道:“不必了,现在的我早已是强弩之末,也到了该魂归天地的时候了,在临死前,知道他心里有为我打算,就足够了,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了,我私自逃离浮沉岛,逃避守护浮隐草之责,本就该受惩罚,也许他是看破了这一点,所以才将我锁在这里,免受天刑。谢谢你们为我解惑,如果你们也有想不通的事儿,可以去留仙洞找到答案,留仙洞除了可以助人成仙,也可以解答世间一切疑惑。”
说完,罪龙浑身微颤,缚着他的铁链化为齑粉,罪龙也慢慢淡成了点点光芒,慢慢消散了。
二人眼看着一条巨龙一点点化为虚无,心里感慨良多,哪怕是世界上最高级的生物,都逃不脱情的束缚。楚黎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纪苍琼,喃喃地说道声道:“我还是不敢相信,真的会有这种千年只忠于一人的感情吗?”
纪苍琼说道:“有吧,只不过在人世间不常见,因为人自知生命短暂,所以总是尽自己的所能去爱,去挖空心思的被爱,甚至有很多人求爱不成就赶紧追寻下一目标,而他们不同,因为他们有无限的时间可以用来等待,等一个人回头,等一个人心动。”
楚黎心里难过,问道:“你呢?你会求爱不成就去追寻下一个目标吗?”
纪苍琼道:“楚黎,你又乱我道心。”
楚黎想起了纪苍琼的那一番话,想着居然道心已乱,不如就说破无毒吧,便问道:“如果是你亲眼看见了心爱的人最狼狈最糟糕的一面,你还会义无反顾的爱她吗?”
纪苍琼看着楚黎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我会更爱她。”
楚黎望着纪苍琼坚毅的眼神,这一瞬间让她恍惚了,如果他真的是这样想的,自己之前那样逼他真的是太过残忍了,楚黎又问道:“无论那个人遭受过或者正在遭受着什么?”
纪苍琼神情地望着楚黎说道:“如果我爱的人曾经遭受过苦难,以后我会加倍心疼她,如果我爱的人正在遭受苦难,我会替她去承受,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只可惜我爱的人她不知道我的想法,她只会把我赶走,自己躲得远远的,以为全世界都厌弃她,实际上她勇敢、坚强、善良、聪慧,她那些不被轻易看见的地方和她的外表一样耀眼,她是如此惹人疼爱,她是如珍宝一样的存在,怎么会有人因为珍宝曾被坏人占据就说那是珍宝的错呢?”
楚黎眼眶红了,眼睛湿润了,曾经那样自轻自贱,如今就被人像对待珍宝一样对待,她有些慌乱,她怕自己没有他认为的那般好,问道:“如果你发现她根本没有那么坚强呢?你会失望吗?”
纪苍琼道:“坚强,那是受了多少磨难后才形成的品质啊,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她那么坚强,我宁愿她永远是父母羽翼下的雏鸟,是我怀里易碎的珍宝,我会小心翼翼地呵护她,她可以韬光养晦,也可以大放光彩,不用讨好任何人。”
楚黎眼里的浓雾凝结成露珠从脸上滑落下来,让她更加看清眼前这个男人,也更加看清自己的内心。她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那样离谱。纪苍琼,你真好,接下来就请享受我的宠爱模式吧!她的吻附上了他的唇,就在这漆黑的山洞之中,他们终于摸清了彼此的心跳,纪苍琼为了证明自己,癫狂忒甚,是伤也忘了,痛也忘了。楚黎附在纪苍琼的耳边说道:“你不是说我乱你道心吗?还敢这么胡来。”
纪苍琼道:“道心即时本心,你亦是修道的一部分。”
一番雨露过后,楚黎靠在纪苍琼怀里,说道:“我还是想见见那个刘煜,我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纪苍琼捋顺楚黎散乱的长发,说道:“是得见见,说不定他和咱们还有渊源呢!”
二人整理了行装,冒着风雪向岛顶攀爬,当他们终于来到冬岛顶端的时候,突然愣住了,因为他们见到一个男子在岛顶负手而立,站在他们面前。那男子穿着一件白色暗花的中式长衫,头发在脑后挽成发髻,无论是长衫还是发丝都没有被风雪吹乱,所有的风雪似乎都在绕着他走,反而吹向楚黎和纪苍琼,吹的他们睁眼都困难。
楚黎和纪苍琼心里都明了,这一定就是刘煜无疑了。
刘煜抬起手将袖子一挥,楚黎和纪苍琼进入结界之中,周围的风雪马上消失了。
楚黎道:“他死了。”
“我知道。”刘煜继续说道:“这千年来我一直就在这里陪伴他,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楚黎疑惑地道:“他知道吗?”
“当然不知!”刘煜道。
“你为何在他死前都不愿意再见他一面?我不相信你是真的恨他。”楚黎继续道。
刘煜冷笑道:“我不恨他,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至于我为什么不愿见他,你们不也知道了吗?”
楚黎道:“既然你既不爱他又不恨他,为何还要将他囚禁,为何还要在此守护千年?你难道不知道自由比生命和爱情都可贵吗?”
纪苍琼听了楚黎的话后,很是为她捏了一把汗,他拽了拽楚黎的衣角,提醒她对面的可是一个摸不透心思的神。
刘煜见纪苍琼紧张的模样,说道:“后生不用紧张,我还不至于此。”
纪苍琼面露惭愧之色,问道:“是因为想让他进化成无欲无求的天龙?可你大可以直接告诉他,不必如此。”
刘煜对纪苍琼说道:“你分析的不错,但也不全是如此,我确实是想让他进化,想让他更长久的活着。可是,如果没有我的囚禁,他连这千年都活不过。”
刘煜转过身,放眼望去尽是皑皑白雪,他将手伸出结界,一片雪花轻盈盈地落到他的指尖上,许久不化。他回想起这一切变故也是从那个漫天飞雪的冬日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