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宿醉。
宋昕是被渴醒的。
喉咙发干，满嘴都是酒味。他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一片，顿时清醒了几分。
他走到客厅，接了杯水仰头灌下，余光扫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面，又看到垃圾桶里倒掉的剩菜剩饭。
宋昕愣了愣。
昨晚的事零零碎碎浮上脑海，他抬手拍了拍额角。
完了，居然喝醉了！还让客人帮忙收拾残局……
脸上有点烧。
他一边咕哝着“糟了”，一边烦躁地搓了搓头发，纠结又懊恼地皱起眉。
担心温宸觉得他待客不周，宋昕早早出了门，专门跑去温宸订过的一家私厨，挑了几样精致的菜式，特意又添了几道。
结账时，看着小票上的数字，他咂了咂舌。
一顿早餐，就一百二十，比他昨天买菜的总价还高。
“资本生活啊……”宋昕嘀咕着，把餐盒收好拎走。
到了研究所，他怀里抱着一大袋早餐刚踏进门，迎面碰上两个同事。
“哟，宋昕，带这么多好东西呢？”
宋昕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旁边另一位同事说：“你是给温教授买的吧？可惜了，温教授今天上午不来，临时有个会。”
“啊？”宋昕愣住，“温教授今天不来？”
“嗯，早上临时通知的。”同事边说边帮他打开电梯门。
宋昕看着怀里的一大袋早餐，沉吟片刻，垂下眼睫笑了笑。
“那正好。”他说，“一个人也吃不完，大家一起吧。”
说完，他把早餐摆在茶水间的小桌上，拆开包装分给同事们。
“来，别客气，趁热吃。”
“哇，宋昕你太好了！”同事们围过来，热热闹闹地挑选餐点。
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大家边吃边闲聊。
这时，一个男同事匆匆走过来，手里夹着一叠文件，边走边问：“哎，谁有空帮我跑个腿？本来约好上午去送份文件给客户的，现在临时要去趟审计处，走不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宋昕抱着纸杯喝了口豆浆，放下杯子道：“我去吧，正好我闲着呢。”
“成！文件在这，地址和联系人我发你手机上。”男同事松了口气，把文件递给他。
宋昕接过来，熟练地点点头：“好嘞，交给我。”
他拎起文件袋，动作利落，转身出了门，阳光洒在他身上，影子被拉得细长。
按照同事给的地址，宋昕发现有点远，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眉头皱了起来。
要是倒腾地铁，怕是赶不上。
他犹豫片刻，还是叫了辆车。
车窗外的街景飞快倒退，等车子停在大厦门口时，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十分钟。
宋昕抱紧文件袋，快步走向前台，气息微微有些急促：“您好，我是来找善民科技的周总，之前有电话联系过。”
前台小姐核对信息，手指向侧边：“左手边电梯，十五楼。”
“谢谢。”
宋昕道了声谢，转身按下电梯按钮。
叮——
电梯门滑开，他抬脚迈进去。
与此同时，旁边的电梯也恰好“叮”地一声开了。
三人从电梯里走出来，一男一女并肩而行，男人西装笔挺，神情冷峻，眉宇间自带压迫感。女人挽着他的手臂，身姿柔婉，腹部微隆，栗色长发盘成利落的发髻。
宋昕正要踏入电梯，微微侧身时，一股熟悉的气息忽然擦肩掠过。
电梯里，他的倒影映在电梯镜面上，和走廊里的顾铭错身而过。
——近在咫尺，电梯门缓缓闭合。
“老公，晚上我们回家看看我妈吧，她最近身体不好。” 林悦梨低声开口，声音温软。
顾铭淡淡扫了她一眼：“晚点我来接你。”
“小李，送她回去。”
林悦梨一怔，“你不和我一起吗？”
“还有事。”
林悦梨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腹部，声音低了些：“温氏集团的事，你别太冒进了，我爸说……”
“我心里有数。”顾铭的语气冷下几分，“回去吧。”
林悦梨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低头掩去眼里的复杂情绪，转身跟随助理离开。
电梯前，顾铭的手机微微震动，他低头扫了一眼，是合作方发来的讯息。
没任何犹豫，他单手滑开屏幕，回复了一条确认。
随即抬眸，按下电梯按钮，上到15楼。
——温宸也在争这笔合作。
那又如何？
温宸开价多少，他就翻倍。
温宸要什么，他偏要截走。
顾铭垂着眼眸，目光幽沉，脑海里浮现出那份警方报告。
——蒋阳畏罪潜逃，自杀身亡。
——宋昕，下落不明，失踪。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所谓“失踪”只不过是体面一点的掩盖。
真正的答案只有一个
——死了。
他甚至无数次梦见宋昕蜷缩在风雨飘摇的山谷边，拼命伸手向他呼救。
梦醒时，他的指尖冰冷，像是亲手松开了宋昕的手。
他的人翻遍了所有能翻的地方，没有一块石头不曾揭开过。
可什么也找不到。
他的昕昕，还那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却只来得及在他的人生里，短短停留一瞬。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顾铭迈步走出，脚下厚实的地毯几乎吞没了声响。两侧金属与大理石交映，冷色调的线条与温暖灯光交织。
落地窗外，繁华城市景色一览无余。
顾铭来到会客区落座，他修长指节轻敲着桌面，神情波澜不惊，像在等一场必然属于他的胜利。
会议室另一侧，周总刚刚结束会面。
他随手翻着刚才的方案，挑不出明显的错漏，可也没太大惊喜。
周总视线扫过房门，忽然问：“对了，刚才门口那个年轻人，是你们的人？”
代表一愣：“是温教授的人，专门送文件过来。”
“哦？”周总眯了眯眼，像是来了兴趣，“那小模样真是漂亮，长得跟瓷娃娃似的。”
他笑着摇头，半是玩笑又带着点惋惜：“要是温教授舍得把人留下来陪我几杯，说不定这案子我早就拍板了。”
代表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语气里却透出几分谨慎：“周总，您说笑了。温教授对他挺看重的，我们可不敢动。”
周总笑而不语，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合上文件：“算了算了，你们先回吧。我这边还有位贵客要见。”
合作方无奈，只好识趣告辞。
不多时，周总换上另一副笑脸，迎向顾铭。
两人落座，气氛明显与之前判若两人。周总笑容殷勤，语调带着几分主动讨好：“顾总，久仰大名。”
商业谈判迅速展开，顾铭出价干脆，条理清晰，步步紧逼。
每一组数据、每一条条件，他都抛得精准利落，没有半点迟疑。
最终给出的报价，比温宸低了一成有余。
周总心头一动，压下惊讶，面上的笑意终于由敷衍变成真正的满意。
“顾总果然痛快。”周总合上合同，挥手示意秘书递过公章。
文件啪地一声扣在桌上，双方当场签订合同。
谈妥后，顾铭起身，微微颔首。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周总笑得眉开眼笑，亲自把顾铭送到门口。
顾铭迈步往外走，周总随手关上办公室门，身边的小秘书正帮他整理桌面。
周总目光落在她弯腰收拾文件的动作上，顺手在她腰上揩了一把油。
小秘书吓了一跳，面上还带着职业的微笑：“周总，您真是的……”
“啧。”周总咂咂嘴，半是调侃半是真心惋惜，“说起来，刚才那个送文件的长得可真漂亮。”
说罢，他忍不住又低笑了一声，口吻轻佻，“只是可惜，落在温教授手里，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句话被走在不远处的顾铭听得一清二楚。
他脚步顿了顿。
宋昕死得不明不白，甚至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可温宸倒好，转身就有新宠相伴。
薄情。
冷酷。
恶劣至极。
顾铭眸光沉沉，仿佛能透过空气望见温宸的脸。
——温宸，你欠宋昕的，我会让你一笔一笔付清。
他收紧手里的合同，转身离去，身后是办公室里还未散尽的低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