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世子殿下……?哎呦,小的只是按东家的意思办事,别的一概不知啊。”牙子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苏逸珅抱着手臂:“把你们东家叫来。”
牙子为难地摇摇头:“东家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啊殿下,小的、小的真真儿无能为力。”
易兖又添一把火:“我们家世子可是和皇子交好的,你们这般耽误,可当心些。”
那牙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殿下,殿下哎!小的真的、真的……”他说到一半声音哽咽,只能磕头。苏逸珅不免心疼,立刻将他扶了起来。可心疼牙子听人差遣无能为力,谁又来心疼他在这大雨底下误了行程?
“这是发生了何事?”
苏逸珅循声看去,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走了过来,鼻梁与眼角各有一颗朱砂痣,眉眼天生带着笑,手里还捻着一把金色的扇子,下人给他撑着的伞柄瞧着也是金子做的,奢侈得不行。这公子哥瞧着比太子哥哥矮一些,年纪看起来比苏逸珅大不了多少,但一股子当家的风范。身后还领着四五个护卫,好不威风。
牙子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迅速低下身去:“见过东家!”
那东家弯眸笑了笑,又看向苏逸珅:“小公子,我家前些日子发了告示,今日我家的船不载客,您明日再来购票启程如何?”
“大人,我家世子前些日子可就交了钱的,那日可是仔细问过且说好今日启程,怎么如今就要等明日了?”易兖双手将票根递过去,“您瞧,九月初五么。”
东家接过票根仔细瞧了瞧,似乎再打量了苏逸珅一番,目光在苏逸珅腰间的玉佩停留了一瞬,才略表歉意道:“确实是今日。看来是手下的疏漏,小公子,你此行江南?”
苏逸珅瞧着这东家和善,对他笑笑:“正是。”
东家也跟着露了笑:“巧的很,我这商船此行也是去的江南,只是路上走走停停会有些慢。小公子若不嫌弃,就和我一道吧。之前所交付的银两我尽数退还,就当赔罪了。”
这话刚说完,牙子就将银子恭恭敬敬地塞给了最近的易兖。易兖捏着银子,拿不定主意,目光移向苏逸珅候着指令。
“江南路途遥远,总会有吃穿用度,怎么能白搭船?易兖,快交银子。”苏逸珅抬手招呼着身旁的亲信。
这东家弯着眼睛,用扇子轻轻按下苏逸珅的手臂:“是我们疏忽才误了小公子的行程,理应赔罪,又正巧你我顺路,邀你同乘亦在情理之中,小公子不必太客气,权当交个朋友。我瞧着小公子伶俐乖巧,不免想做个好哥哥的模样。”
“哥哥肯破例捎上我就已经是好了,”苏逸珅顺着他的话应道,“这钱还需收下。”东家还是推辞。
易兖拿银子的手悬在半空,左右看着这两个人的客套,更不知如何是好。
一来二往地纠缠几次之后,苏逸珅见这东家铁了心坚持不收钱,也不再执着,可心里还是不免犯愁。毕竟是初识,这东家再怎么面善也好,他总不能真的白白占这便宜。
对方看出了他还是心有芥蒂,微微弯下身子凑到他面前,抓起了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脸颊边,道:“若小公子非要给点什么才安心,就往这里扇一下吧。”苏逸珅闻言,手指微动,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倒是苏逸珅身边的两个亲信听见那话就瞬间呆住了。这个奇怪的东家对着世子殿下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怎么像在诱骗孩童干坏事啊?没人拦一拦吗??
什么癖好!看看我们家世子都吓得不敢动了啊!!
两个亲信对视一眼,心灵相通。正要将自家世子“拯救”下来,却听一声脆响,那楚吟驿的头都被打得偏了过去,一众沉默间,却没见着他有恼怒的意思,倒是有些……心花怒放?
世子殿下,别真给啊!!亲信们无声呐喊,就差相拥而泣。
江湖救急,自家不谙世事单纯善良的主子给了欲对世子坑蒙拐骗不要脸的变态东家一耳光怎么办,谁来救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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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夜半,京城的暴雨终于减了气势,水顺着红瓦在地面碎开。一夜里,各宫人心惶惶,李昃渊的高烧也顺着雨势退去。皇后忧心了一晚,眼底都泛青,却不管不顾地只想守着自己的儿子,最后是被皇帝下旨催促才不得不去歇息。
李昃鸣同皇帝“交心”过后,急匆匆地跑去李昃渊的福宁宫探望,却是被半路劫到了太学念书,可把他的焦急翻了好几倍。
其时李昃渊刚醒。
他猛地坐起身,惹得眼前黑了一阵才缓过劲来。
“主子,”莫云一见他醒,便从地席上起身过去,“您可还有不适?”他一面说,一面端水过去。
李昃渊按了按太阳穴,乜眼看着莫云,接过那杯水喝了。喉间得到滋润,发干作疼的感觉才消退:“无碍……什么时辰了?”
“巳时过半,主子可要用膳?”莫云将一盘糕点递过去。这主子挑挑拣拣拿起一块,只尝了一口便将剩下的塞到莫云嘴里,莫云习以为常,甚至知道他主子下一秒要说这糕点难吃了。
“甜腻难吃,”李昃渊果然满脸嫌弃,“毫无食欲,不吃了,同我出去。”他正要下榻,被刚进门的运迟和木冗拦住了。
运迟连着道了几声“逾矩”,解释道:“二殿下,太子吩咐,您醒后需在太医检查完身子,确认无碍才能走动。”
李昃渊抬起眼同那两个护卫对视好一阵,又看了一眼装死的莫云。连莫云都站要他检查完才能走动的战线,二皇子只能乖乖地把脚收回被褥,同时不耐烦地问:“太医呢?”
“即刻便来。”运迟干笑几声,心里为自己上了三柱香。
幸好我主子是太子,这二皇子可难伺候多了。
话音刚落,太医便叩门入内。细致地检查过后,李昃渊的耐心已经告罄。
“二殿下好生休养,这些日子还是要用药调养,”太医说道,“殿下也避着点,当心伤口沾水。”
“刘太医辛苦。”李昃渊给莫云递了个眼神,莫云会意,交了几块银锭给太医。太医谢恩,离开了。
李昃渊见太医离去,立马下榻更衣穿靴,风风火火地。运迟他们也不好再有理由拦着,默默退下了。
“父皇可曾来过?”李昃渊随意披了一件外衣,问莫云。
莫云回道:“陛下不曾来过,皇后娘娘来守了一夜。”
二皇子眉头一挑,奇道:“母后守我一夜,他竟是没有同行?”
这父皇又要作哪门子戏?
“是的,主子。”
默然,李昃渊的思绪没再发散,别上玉佩:“我大哥呢?”
“太子殿下也守着主子,今早被皇上叫去,现下应是在太学。”
“嗯,”李昃渊理好袖子跨出门槛,把太医的嘱咐抛到脑后,“同我去明峥池沐浴,一夜不洗浑身不舒服。”
莫云没多说话,别好佩刀跟上了他。
主仆二人刚出院门,就被一队人马拦住了。
领头那人拱手作揖,随即亮了腰牌:“大理寺少卿权路,见过二殿下。”
李昃渊颔首,面上波澜不惊,身后的莫云一如既往地瘫着脸。
“我等奉皇上之命,前来搜查福宁宫,”权路将腰牌收起,接着说,“各宫全需肃清,并非针对,还望殿下配合。”
二皇子风雨不动安如山,礼貌地往旁边撤了一步:“查吧。”他本想等这些人进来再离开,却再度被那少卿拦住。
“按照规矩,宫内所有人在搜查期间不得离开,需在院内等候并接受问询。”少卿说着,下意识打量李昃渊二人的神色。
意思就是要他推迟沐浴时间??李昃渊当即投去一个不耐烦的眼神。
权路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寒战,他那日可是亲眼看到了这二皇子在大殿上发怒的模样:“殿下,这是大理寺的规矩,亦是圣谕……”
“啧,”李昃渊顶着怨气回到院中,在石凳上坐下,“给你们半个时辰,动作快些,我要赶着沐浴。”
“是,是。”权路迅速安排好人,分批入了不同的地方搜查,并安排了人去查问婢女与仆从,莫云作为他下属,毫不意外地被叫去问话了。
李昃渊撑着头看着那些人的身影,思绪渐渐清晰。他大概知晓此番大动干戈是为什么了。
一切计划都在顺利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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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宫。
“你们要查本宫的寝宫?”蔚鸴杏眼微瞪,“本宫的寝宫岂是你们能随意进的?”
“贵妃娘娘稍安勿躁,这是皇上下的搜查令,各宫都是要依令执行的。”领头那人为难道。
蔚鸴偏是不准:“本宫的寝宫怎是你们这些人能踏足的地方?你说是皇上下的令,圣旨呢?”
领队的脸都憋红了:“娘娘,您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皇上口谕,上司转述,各宫主子都要服从。”
“没有圣旨,本宫说不让就是不让,”蔚鸴妃不依不饶,“出去。”
“贵妃娘娘一介后宫副主,如此行事当是不妥,”一道声音从人群身后传来,“皇上日理万机,我等若是没有接到圣谕,是万万不敢随意搜查的。”
领队的为那人让开了路,像见到救命稻草一般。那人风度翩翩地冲贵妃行礼:“大理寺少卿于谇,见过贵妃娘娘。”
蔚鸴还要开口,又被这个少卿暗藏锋芒的话以及手上的金卷轴堵了回去:“皇上亲笔,即是亲至,龙印于此,娘娘还有何异议?”贵妃看着上面的字迹与印章,哑口无言。
见状,于谇莞尔:“娘娘依令配合,我等感激不尽。罗问事,带人仔细盘问。朱询,搜皇子寝。”
“是!”
“还请贵妃娘娘屈尊在亭子里休息一会了。”于谇恭敬道。
宫女在凳子上垫了几张软垫,扶着蔚鸴到那儿坐下,蔚鸴心中不忿,眼眶中憋出了一丝泪花。
于谇微微欠身:“望贵妃娘娘谅解,慈宁宫被血洗一事过于骇人,皇上也是忧心那凶犯还在宫内伤害主子们,才派得我等全面搜寻的。”
蔚鸴绞着帕子:“应将那二皇子好好查查才是。”
于谇礼貌地回以一笑:“二殿下那处是另一位少卿主查,娘娘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