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晨曦如一层薄纱，轻柔地覆盖着整个村庄。

父亲便已从睡梦中早早醒来，他的床头放着一包精心准备的金果点心和一包红砂糖，那是他前一天特意去街上买的，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算得上是拿得出手的体面礼物了。

父亲看着这些礼物，眼中闪烁着一丝光芒，那光芒里既有对儿子幸福的期盼，也夹杂着一丝不安。

昨晚在瘫子爹那儿，听瘫子爹对玉芬和我的夸赞，又提议让他去托张书记说媒，父亲心中便燃起了希望之火，此刻这火焰正熊熊燃烧，将他内心深处对我成家的渴望彻底点燃，驱使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为我的终身大事奔波。

父亲迅速起身，简单洗漱过后，来到衣柜前。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了那件平日里最珍视的中山装。

这件衣服虽然已经洗得有些发白，衣角处还有几处轻微的磨损，但父亲一直将它收拾得干净整洁。

他轻轻抖开衣服，仔细地穿在身上，每一个动作都透着郑重。接着，他又走到镜子前，拿起梳子，认真地梳理着头发，试图将每一根发丝都归位，想要以最好的状态去见张书记。

准备妥当后，父亲拿起那两包礼物，迈着略显急切的步伐，朝着张书记家走去。

一路上，微风轻轻拂过，路边的小草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宛如一颗颗璀璨的珍珠。

田间的庄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父亲加油鼓劲。

父亲的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他满心希望张书记能顺利说动周书记，促成我和玉芬的婚事，想到儿子即将拥有幸福的归宿，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另一方面，他又隐隐担忧会遭到周书记的拒绝，毕竟我家的经济条件摆在那儿，周书记之前的态度也让他心里没底，这种担忧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终于，父亲来到了张书记家门前。

他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紧张的心情，那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随后，他缓缓抬手敲门，“咚咚咚”，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格外响亮，仿佛也敲在了父亲的心上。

不一会儿，门 “吱呀” 一声打开了，张书记刚从屋内走出来，看到父亲站在门口，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热情地招呼道：“哟，老古啊，这么早过来，有啥事儿啊？”

父亲连忙走进院子，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礼物，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说明了来意：“张书记啊，是这么回事。我家之华，您也知道，都 24 岁了，还没成家呢。我寻思着，周书记家的姑娘玉芬，和之华在一个学校教书，我瞧着他俩挺般配的。所以想麻烦您，去周书记那儿提提这事儿。”

父亲一边说，一边紧紧地盯着张书记的脸，眼中满是期待，那眼神仿佛在说，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

张书记听后，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了几步，沉思片刻后说道：“老古啊，周书记这人有点难说话啊。他家条件好，对女儿的婚事肯定格外上心。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孩子们真能成，那也确实是一段佳话。行，我去试试吧。”

说这话时，张书记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毕竟他深知周书记的脾气和他家的情况，这事儿难度不小。

但当他看到父亲那满怀期待且近乎恳求的眼神时，心中一软，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几年，我在学校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工作认真负责，每一堂课都精心准备，教学成果显著，所教班级的成绩在全乡都名列前茅，深受学生和家长的喜爱。

正因如此，张书记对我父亲的态度也完全改变了。

要是这事放在前几年，以我家当时贫困的处境，再加上父亲曾经的一些境况，张书记是想都不会想帮忙的，可如今不同了，他也希望能为我这个优秀的老师争取到幸福的未来 。

张书记办事雷厉风行，当天中午，太阳高悬，阳光炽热地洒在大地上，他便顶着烈日，来到了周副书记家。

周副书记正在院子里的树荫下乘凉，看到张书记来访，连忙起身相迎：“张书记，您怎么有空过来了？快坐快坐。”

两人寒暄几句后，张书记便切入正题，将父亲的来意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周副书记一听，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连连摆手说道：“不行！不行！不行！”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张书记有些不解，连忙说道：“周书记，之华老师很不错的，教学水平高，人品也好，为什么不行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真诚的目光看着周副书记，试图说服他。

“之华老师是很不错，” 周副书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但他家的处境太差了，我在他们村蹲点一年多，太了解了。他家生活拮据，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有些困难。我家玉芬从小娇生惯养，跟着他怕是要吃苦。”

接着，他又说了一句后来很有名的话：“放牛也要把牛放到有草的地方啊！”

周副书记说这话时，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残酷的现实。

张书记听了，心中虽有些失望，但也明白周副书记的顾虑。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终，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了。

离开周副书记家后，张书记径直来到我家，把情况如实告诉了父亲：“老古啊，周书记说“放牛也要把牛放到有草的地方”。我尽力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看着父亲那逐渐黯淡的眼神，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父亲听了张书记的话，沉默了许久。

他的脸上写满了失落，但似乎又早有预料。

晚上，父亲把张书记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我静静地听完，心中波澜不惊，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以我家的条件，她父亲肯定不会同意。

但即便如此，听到这个结果，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我望着窗外那漆黑的夜空，繁星闪烁，心中却一片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之路，究竟在何方 。

第二天恰逢星期一，清晨的校园被一层薄薄的晨雾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气。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温柔地洒在操场上。

我身着一身利落的运动装，正精神抖擞地带领武术队进行训练。

队员们整齐地排列着，一招一式都充满力量，口号声响亮而整齐，在校园里回荡。

阳光正好，柔和地洒在学校的操场上，给这片充满活力的场地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武术队的队员们正整齐地排列着，一招一式尽显飒爽英姿，响亮的口号声在校园里回荡。

就在这时，玉芬那熟悉的身影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悄然出现在操场边。

她身着一件红色的格子花样连衣裙，那鲜艳的红色在阳光的映照下愈发夺目，仿佛燃烧的火焰，裙摆随着微风轻轻飘动，恰似灵动的蝴蝶翩翩起舞。

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为她增添了几分清新动人的气息。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像是踩在云朵上一般，径直朝我走来。

走到我面前时，她微微喘着气，胸脯微微起伏，脸颊因快步走来而泛起淡淡的红晕，恰似天边的晚霞，那红晕从脸颊蔓延至耳根，愈发衬得她眼神明亮而清澈，其中透着坚定与期待，仿佛藏着无尽的勇气与决心。

她微微仰头，看着我说道：“之华老师，我想和你谈谈。”

听到她的话，我心中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泛起一阵微微的涟漪，下意识地看了看正在专注训练的武术队队员们。

他们沉浸在训练的节奏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边的情况。

我转身叫古清秋老师过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与嘱托，对他说：“清秋，麻烦你带武术队继续训练，我有点事。”

古清秋老师目光从训练场上收回，看向我，心领神会地点头应下，接过我手中的训练指挥任务，随即投入到训练指导中。

随后，我和玉芬并肩朝着学校后面的山坡边走去。

一路上，我们都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沉默之中，只有脚下的青草在我们的踩踏下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仿佛在为我们的相遇奏响一曲轻柔的乐章。

山坡边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枝叶繁茂，在微风的轻抚下相互交织、摇曳，仿佛在低声私语，似乎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浪漫故事。

走到一处较为安静的地方，四周被茂密的树林环绕，偶尔有几声鸟鸣打破这份宁静。

我停下脚步，心中已然猜到了她找我的缘由，率先开口道：“是不是张书记到过你家了？你父亲不同意吧？” 我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这如梦幻般的氛围，却又实实在在地打破了这份宁静。

玉芬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我，眼神中满是炽热与坚定，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灵魂，让我无处遁形。

她说道：“我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只要你同意。” 她微微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积蓄全身的力量，接着说：“你感觉不到吗？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在我心中不断荡漾开来。

“什么时候？” 我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心中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告白充满好奇，同时又有一丝慌乱，仿佛平静的生活被搅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我上高中的时候。” 她停了一下，微微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涩的红晕，那红晕像是清晨天边的一抹云霞，娇羞而迷人。

她轻声说，“你还记得那次在蔡榨街上，我和小莲遇见你，说你被评上‘公社第一美男子’了。”

经她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那次在蔡榨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摊位，叫卖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

我与她们偶然相遇，几句玩笑话，没想到在她心中竟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尴尬与释然，说：“那就是一个闹剧，大家说得好玩的。”

“我也听说过你和郝苹的事。” 玉芬微微抬起头，目光轻轻落在我的脸上，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那其中有对郝苹曾与我亲密相伴的羡慕，像是在遥望一份遥不可及的美好；又有因自己未能更早走进我生活的失落，这种失落如同夜空中一颗黯淡的星，悄然闪烁在她的眼眸深处；还有一丝潜藏在心底的倔强，恰似春日破土而出的新芽，虽稚嫩却顽强。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低落了几分，仿佛承载着一段被岁月尘封、藏在心底许久的心事，带着淡淡的惆怅，缓缓说道：“当时我就想，我要是那个郝苹就好了。”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微微有些迷离，像是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之中，嘴角微微下垂，流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遗憾。

短暂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一般。

她像是在犹豫着什么，片刻后，轻轻咬了咬下唇，似乎鼓足了勇气，又接着说：“听说你和郝苹已经没有联系了，是吗？”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我，眼神中满是期待，那期待如同在黑暗中寻觅曙光的旅人，带着一丝忐忑，一丝紧张，仿佛我的回答将决定着她心中某段故事的走向。

我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往昔与郝苹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快速闪过，那些曾经的欢笑与泪水，如今都已渐渐远去。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情绪，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声音很轻，却像是在这片宁静的空间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

那一刻，我看到玉芬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那光亮中似乎带着一丝欣喜，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正慢慢照亮她的心房 。

“昨天晚上，我是特意去找你的。” 玉芬接着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微微有些紧张。

我回忆了一下，昨晚看电影时的场景在脑海中清晰浮现，不禁疑惑地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