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映夜先回了趟侯府,就算再着急也要去看看薛云遥。
那可是他从幼时第一次见面就喜欢的薛云遥。
他步伐仓促,提心吊胆,怕薛云遥一直昏迷不醒,也怕薛云遥醒来见不到他。
如果是后者,更好些。
崔映夜见房门敞开,步伐更快了些,这如月怎么未关好门,若是将薛云遥吹凉了可怎么办。
刚一走进去。
薛云遥听到声响,偏过头与崔映夜对视。
这目光,就好像是薛沅沅与崔晚照重逢。
崔映夜张开双臂,将薛云遥抱在怀里,不想松开,怕这一松开,又要等三年了。
薛云遥将脸埋在他的肩上,好不容易忍回去的眼泪夺眶而出,泪水再一次浸湿了他的衣衫。
“晚照。”
“沅沅。”
他们二人同时唤出对方的名字,就像是又回到了过去,完成了曾经想做的事情。
如月不想看,偏过头,心里嘀咕:这小侯爷真会装神情,前不久还对小姐不好呢。
崔映夜松开手,捧着薛云遥的脸,声音颤抖:“太好了,你醒了。”
薛云遥脸上依然有着病弱的憔悴,但还是扬起笑容,说:“我醒了,也全都想起来了。”
未等崔映夜开口,薛云遥笑着说:“你也想起来了。”
“因为你叫我沅沅了。”
只有曾经的崔映夜,才会叫她薛沅沅。
如月一听二人的对话,不敢多问,只能在心里疑惑:怎么感觉两人关系变好了不少呢?
倏地,屋外传来千峰的声音,叫叫嚷嚷,像是非常着急:“少爷不见了!大家快去找!”
崔映夜微微蹙眉,再不舍得也只好先撒开捧着薛云遥脸的手,久别重逢的欣喜与遗憾交织的气氛下,偏偏有人打破了氛围。
还那么招笑。
他快步走到屋外,望着急得团团转的千峰,心想千峰也是着急,语气放柔了些,说:“我在这呢——”
“我在找少爷,你在胡说什么……”千峰扭过头,话里流露出烦躁。
然而看清声音来源时,千峰干笑两声,挠挠头说:“少爷,你回来了啊。”
其实在回府之前,崔映夜是想过要不要先去找千峰,同其一道回来,但仔细一想,还是回来看薛云遥重要些。
“阿清呢?”崔映夜环顾一圈,没瞧见一道去的阿清。
千峰解释说:“阿池方才来寻她,说是他们师傅出事了,我还寻思着怎么告知少爷您,毕竟他们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直接离开了。”
“什么?”薛云遥听见这句话后,猛地呼吸一滞,脱口而出问道,“宋无眠怎么了?”
崔映夜听出薛云遥的担心,暂时顾不上别的,况且宋无眠于他们有恩,自然是要关心些的,于是问千峰:“有没有具体说出什么事?”
“他们走得急,我没听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千峰无奈地摇摇头。
崔映夜仰头窥天色,还需再去找一趟萧翊,时间紧迫,他匆匆转身走到薛云遥跟前:“你不要担心,我会去找到宋无眠的,看看到底发生何事的。”
薛云遥点点头。
说到底,宋无眠为她所做之事实在太多。
她在心里祈愿,希望宋无眠无碍。
崔映夜派了不少人看好薛云遥,千万不要让别人溜了进来,特别是今日他招惹了静慈公主,莫要偷偷跑进侯府,又来寻他的薛云遥。
可怕什么来什么。
侍卫怎么能发现一个假死多年,尚能蒙骗世人的静慈公主。
如月被静慈公主一掌打晕。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薛云遥与静慈公主了。
“薛小姐,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静慈公主端坐在桌前的圆凳上,笑意盈盈。
薛云遥蹙眉,想从床上挣扎起身,可病痛尚未痊愈,暂且还是动不了:“你究竟是何人?”
“你应该认识我啊,三年前就该认识我了。”
静慈公主并没有自称“本宫”,只因为她欣赏薛云遥。
薛云遥有些错愕,在脑子里想了一圈,突然回想起那对夫妻曾提到的“主上”,心尖一颤,再一瞧此人说话的语气,断句风格,与曾经劫持她的面具人身影重合。
“你是柳莺的‘主上’。”
“嗯。”
“你是绑走我的面具人。”
“是,但你不能换个词来形容我?”
薛云遥长长的“哦”了一声,又接着说:“我没有用绑匪这个词就很好了。”
静慈公主冷下脸,一句话没说。
薛云遥无视她的冷脸,问:“所以你找我做什么?又来绑我?”
静慈公主答非所问:“所以你认不出我?”
“我又没见过你!”薛云遥愠怒道,心想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崔映夜没回来跟你说,他见过我,才恢复的记忆?”
薛云遥摇摇头,说:“没有。”
“本宫是静慈公主。”
薛云遥蹙眉,挥挥手,说:“胡说,静慈公主早就……”
倏地,她猛地望向面前的人。
没有一个人敢假装皇室子女。
薛云遥本能地往后一退,问:“你告知了我身份,那你会杀了我灭口吗?”
静慈公主嘴角噙笑:“你怕了?”
“怕。”薛云遥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她现在找回了记忆,想要活下去,为温听雨的期盼,为南雪复仇,与崔映夜长相守。
“你以前不怕的。”静慈公主嗤笑道,“果然人一旦抓住美好,便没有赴死的决心了。”
薛云遥沉默。
静慈公主起身,恢复高高在上的姿态,垂眸斜睨薛云遥,“本宫就问一次,愿不愿意同本宫一道,去争一争?”
薛云遥问:“争什么?”
“争高台男子有的权力、地位、金银。”静慈公主语气里是压不住的野心,像藤蔓一样裹在她的身上,有时让她自己都喘不上气,有时又推举着她,望更高处爬。
“可是你为了想要的一切,害了很多人。”薛云遥眼角泛红,“我的人生就是因为你毁掉的!”
“我只是消除了你的记忆!让你不要沉溺于昔日欢愉!是你后来自己变得如此痛苦!”
“抛开这些!那南雪妹妹呢!”薛云遥痛心道,难怪一见到假扮崔南雪的柳莺就会生出愧疚,原来是因为南雪妹妹就是为了救他们而死。
静慈公主恼道:“是你们太任性了!”
“那舟舟呢!舟舟又做错了什么!一切都是你们设的局吗!”
“我也不知道那狗东西会行如此恶劣手段,要是我不想让你抓住他,你是半点都寻不到他的踪迹的。”
“那我还该感谢你了!”薛云遥越说越气愤,气得吐出一口血,顾不上嘴角的猩红,接着说:“我是不会与你同流合污的!”
静慈公主丢来一张手帕,说:“但以你的本事与手段,何苦留在后院里!”
薛云遥将手帕扔在地上,浑身颤抖:“我想要的路,不需要舍弃与迫害任何一个人。”
“况且,这世界又不止有恨,还有爱的啊。”薛云遥眼泪都掉了下来,声泪俱下,“殿下,你把爱都剥离了,活在恨里,痛苦吗?”
静慈公主一怔,俯下身,将手帕捡了起来。
“殿下,我钦佩你的野心,我懂你的苦衷,但是人都是有感情的啊,将所有美好的回忆抽去,剩下来的,只有苦难与悲伤了啊。”
“你不要再说了。”
“殿下,人的的心里不能只有恨。”
“你不要再说了!”
“殿下,若是你此次失败了,又该如何?你会一身污名,万人唾弃,你从未想到这些吗?”
“那又如何?你以为我会怕这个?”静慈公主冷声道,转身想走。
“可是,殿下,这世间,没有你爱的人吗?”
静慈公主回答:“没有!”
“那肯定还有爱你的人啊!”
静慈公主脚步一顿,但很快又接着往外走:“没有!”
这一小小的动作,被薛云遥识破了。
“殿下,你不是孤零零一人,这世间,肯定还有爱你的人啊!”
静慈公主垂眸,立在门前,回想起她的阿弟萧麟,也就是当朝的太子殿下,在孩童时期,只要一寻到有趣的新鲜物,就会跑到他跟前,说:“阿姐!你瞧多好玩!”
她年长几岁,懂得礼教,推辞道:“这是给你的。”
萧麟不以为然,说:“我的就是阿姐的!”
可阿弟。
为何,你却能得到太子位。
可阿麟。
为何,你能入住东宫。
可萧麟。
明明,你自知无才,压根不愿去。
但偏偏,只能是你。
可太子殿下。
为何,你能得到所有的一切。
静慈公主抽出心绪,仰头长叹一声,说:“我没有回头了。”
薛云遥问:“什么意思?”
静慈公主说:“我这些年制成的药,尚能控制住萧翊,他会助我破局,助我拿下这江山。”
薛云遥怒声道:“你这样只会被所有人唾骂!”
静慈公主回头,愠怒:“难道我还有其他路吗!我只是想要得到我该有的!何错之有!”
“可你这样会让生灵涂炭,百姓是无辜的啊!”薛云遥又急又恼,呼吸急促,连连拍床榻。
静慈公主撂下这句话,推门而出:“我想要登上那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