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医生迈步走进电梯:“麻烦能跟我形容一下他现在的状态吗?”
“冒冷汗,发高烧提不起力,一直在睡梦中像醒不来似的,还一直嘀咕着说疼。”
刘医生皱着眉询问:“是突发的?”
“嗯,突发情况。”寻月梅说:“刚开始是剧烈咳嗽有干呕现象,伴随着浑身颤抖。”
手机那边沉默片刻,问出了一句不相关的话:“寻先生,请问一下,您和江寒是同桌吗?”
“嗯。”
刘医生缓了口气说:“应该是诱导性的发病。”
寻月梅吐了口烟:“方便细说吗?今晚要如何照顾他?”
刘医生还是透露了一点关于江寒的问题。
“相同的动静和场景会引发回忆,从而会形成诱导型的发病。我不能随意透露病人的病情情况,但是江寒发病时的状态很不理想。”
“会有一定的自残倾向,很不受控,通常伴随着高烧,头晕加呕吐,会十分抗拒他人的靠近,甚至会有暴力行为。”
刘医生询问:“今天他是否有自残倾向?”
寻月梅说:“他一直抓锁骨和虎口,把锁骨抓破了。”
“那还算轻微,”刘医生叹气:“如果可以的话,尽量让他保持清醒,江寒的自我控制力很强,不会让自己彻底陷入发病状态。”
寻月梅猛吸了一口烟:“他刚刚醒了一会,吃了两颗药,现在睡过去了,但烧还没退。”
“那药对他挺管用,他发病时总会伴随高烧,可能会持续几天,是正常的。”
刘医生说:“尽量让他保持心情平缓,最好查清诱导发病的原因。”
阳台没开灯,只有酒店下方花园的路灯照亮了角落,月色拉开阴影。
寻月梅整个身子隐在暗处,只有手里的猩红一点明灭:“什么原因会导致发病?”
刘医生犹豫片刻,掂量着开口:“声音和动作都有可能。”
寻月梅想起许三以及今日聚会上的动静。
“打火机的咔嚓声,还有阳台玻璃门开关的动静,会造成影响吗?”
“哪种响动?”
寻月梅灭了烟,拉开阳台玻璃门,掏出打火机,伴随着打火机咔嚓的声音以及阳台门关上的动静。
来回持续十几秒。
“就这样的。”
“会。”
刘医生回答:“江寒对这个声音很敏感。”
“好,我明白了。”
寻月梅道了声谢,刘医生又叮嘱了几句,挂断电话。
把刘医生的电话号码保存到手机,寻月梅等到凌晨给江寒量体温。
37.8,依然低烧。
接近凌晨,寻月梅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半夜又听到声音。
江寒又做噩梦了。
时间已经凌晨五点,天光微亮。
寻月梅耐心地喊人,也许是药物的原因,江寒醒得很快。
“寻月梅。”
“嗯。”寻月梅伸手过去:“我在。”
灯光下瞧美人,越瞧越有味。
床头灯开了大半晚上,黄色灯光勾勒出寻月梅极具棱角的侧脸,上挑的睫毛在灯光下带光,江寒看得有些入迷。
等到寻月梅把手贴上额头,江寒才缓过劲来,他的深度睡眠持续不久,来来回回的噩梦清扰,实在不愿意再躺下去。
寻月梅递了温度计过来,江寒很配合地抬起手。
漫长沉默的五分钟,寻月梅没觉得如何,江寒看着俩人的姿势,倒是觉得有些尴尬。
寻月梅说:“不想睡了?那量完体温去吃点东西。”
“好。”江寒说:“浑身黏糊糊的,我想洗个澡。”
寻月梅看他一眼:“等量完体温。”
“哦。”
江寒不太适应此时的氛围和环境,寻月梅说什么他应什么,倒显得格外乖巧。
“37.8。”
寻月梅甩了下温度计:“还是低烧。”
“是正常的,估计会持续两三天,可能会有些头晕嗜睡,但不会有太大问题。”
江寒起身准备去洗漱,胃里空荡荡的,有些难受。
寻月梅盯着江寒拿着包走进厕所,江寒不想多说,他也不会逼迫,只要现在江寒没那么抗拒他靠近去了解,就可以徐徐图之。
等着厕所传来水声,寻月梅点开手机发信息给田瑾亩。
【yue:上次让你查江寒的事情,适当加快速度。】
时间还早,田瑾亩没回信息。
寻月梅灭了床头灯,打开房中大灯。
江寒噩梦太多,本身就有心理上的问题,早点了解,就能早点解决。
总要知道是什么样的创伤,他才能知道该怎么样把人拉出来。
江寒从厕所出来,除了脸有些红,说话声音有些哑,其他都与平时没有差别。
寻月梅带着人下楼,在酒店的早餐厅吃了一顿早餐。
还发着低烧,江寒食欲不好,还好酒店的自助餐厅提供白粥和油条,在寻月梅的注视下,好歹是喝下去了一碗粥,吃了半根油条。
“去转转吧。”
江寒擦了下手,顺着落地窗往海边看:“有点闷,想吹吹海风。”
寻月梅视线停在江寒有些发卷的刘海上。
也许是生病的原因,看过来的眼尾带着点红,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整个人显得过度柔和。
“走吧。”寻月梅低垂视线,放下纸巾率先起身。
两个人顺着海边漫步,江寒莫名地有些小孩子气,只是面上不显,踩着细软的沙子脱了鞋,留下脚印,下秒又被海浪抹去。
寻月梅走在江寒后面,看着前面一蹦一跳的身影,又等着人又踩了两个海浪,开口提醒:“穿上鞋,这个时候的海水太冰,着凉了会加重病情。”
江寒没理。
没过两秒,寻月梅叫了一声:“江寒。”
前边的身影停脚,小声地嘟囔一句,身后有影子落下。
江寒在影子的注视下弯腰,乖乖穿上鞋。
虽然把鞋子穿上了,但是江寒依然离海浪很近,每次让浪花过来,他就装模作样的,往后跳一下。
寻月梅毫不犹豫地阻止某人计划,“离海浪远点,别到时候鞋子湿了。”
江寒洗漱时换掉了原本的衬衫,穿上了连帽的运动服,正好方便寻月梅从后边拽住帽子,拎着人远离海浪。
想脱鞋踩浪花无果,江寒又想出了别的,借着天边那一点点微亮的光,打着手电筒开始捡贝壳。
寻月梅也走一会蹲下身,开始给少爷刨坑挖贝壳,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沾满了细沙。
“寻月梅,快看,蓝色贝壳。”
江寒手上还沾着沙子,伸过来的手心上放着一枚蓝色的浅贝壳,眼角带笑,透亮的蓝色瞳孔发着光。
“好看。”
寻月梅在江寒这从不吝啬于夸奖,像哄小孩似的开口:“很棒。”
这时候的江寒很吃这套,软绵绵提不起来力气的身体突然有了冲劲。
最后,两人踩在海岸边的礁石上看了场日出。
江寒看着天边那道橙红色的光,站在礁石上迎着风,寻月梅搭着腿坐着,手拽着江寒后边被风扬起的衣摆。
海天一线,寻月梅盯着江寒运动裤角下露出的脚腕线条,好细,一只手就能捏住。
海边人渐渐多了,大多数都是拿着铲子和水桶来赶海的,声音逐渐嘈杂。
江寒喜欢安静的氛围,不喜欢嘈杂和哄闹,寻月梅抬眼,发现远处的太阳只是露了个头。
“走吧,别吹太久的风。”
他轻声开口,手拽着衣角晃了两下。
两人并肩往回走,江寒踩着海边小道,盯着脚尖,偶尔停步弯腰捡石子。
“昨晚梦到了什么?”寻月梅把那个奇形怪状的石子放进江寒掌心,起身时开口。
江寒半蹲着,回答得很快。
“梦到谢寓台了。”
“谢寓台是谁?”
江寒捏着一个棕色石子,尖锐的那端划过指腹,眼帘抖动:“算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只不过曾经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东西。”
把石子装进口袋,江寒起身,石子路连到酒店前台,穿着制服的前台小姐姐正在给门口两边的花浇水。
江寒说:“走吧,收拾东西回家补作业。”
“行啊,”寻月梅打了个哈欠:“发下来那两张物理卷,我就填了个选择题,去你那看看。”
“想抄我的?”
“是啊,想偷个懒。”
江寒说:“小心我举报你。”
寻月梅搭着他的肩,无所谓地摊下手:“没关系,我的成绩从不耍花招,靠的都是实力。”
江寒笑笑。
他并不想诉说太多,那个还没有忘却的噩梦回荡在脑海。
火光大盛,浓黑的夜色被冲天的火光覆盖,谢寓台站在不远处的门口弯着腰,当时已经极为高挑的少年,像极了迈不过去的高山。
滚烫的温度中,谢寓台把还没有来得及跑出房门的江寒一把推了回去。
火势蔓延,江寒倒在火海里。
最后那一刻,听见的是谢寓台的笑声。
“哎。”
从酒店大厅拐角冲出来的小女孩撞上寻月梅,他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
穿着蓝色小洋裙的小朋友扎着两个麻花辫,浅蓝色发圈绑在发尾,头顶还带了个小兔子发卡。
年纪不过五六岁,脸上洋溢着笑,第一反应是道歉。
“对不起,哥哥。”
“没关系。”
寻月梅把小女孩歪掉的发卡扶正,蹲下身子:“你的家长呢?”
“爸爸妈妈去赶海了,我正要去找他们。”
“介意哥哥帮你整理裙子吗?”寻月梅说。
小女孩愣了一下,笑着回答:“不介意的。”
寻月梅抬手,把裙摆掀上去的花边翻下来,整理完后低声叮嘱:“不要跑得太急,注意看路。”
小女孩点头,还想说些什么,侧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手指上钩着浅白色的小篮。
江寒半弯着腰,那个浅白色的小篮特别像酒店前台用来装房卡的收纳盒。
寻月梅问:“哪来的?”
江寒的回答也证明了这点。
“找前台拿的。”
白色小筐里装满了贝壳,东西递到眼前,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是给我的吗?哥哥。”
江寒松开手:“嗯,送你了。”
小小白筐在小女孩怀里倒显得有些大,贝壳和浅蓝色裙摆搭在一块,格外相配。
“谢谢哥哥。”
江寒笑了笑:“不客气。”
“既然如此,那我也贡献一份。”寻月梅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江寒看着寻月梅把那个最漂亮的浅粉色贝壳递给小女孩,随后落入筐里。
他多看了两眼,往回走时还回头。
回到酒店准备收拾东西,寻月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江寒提着包站在门口,看寻月梅要接不接的样。
“嘴巴没味道,我下去买瓶饮料。”
寻月梅捏着手机,点头说:“我等会儿下去找你。”
“好。”
关门动静传过来,寻月梅滑了接听。
“发生什么事了?”
田瑾亩的声音透着刚起床的慵懒:“之前不是说注意着江家慢慢查?”
“等不了那么久,江寒的心理问题有些严重,早点把他之前的事情查出来……”
寻月梅掏出口袋的金属打火机,咔嚓两声后把火机扔进了垃圾桶:“我要知道他回到江家前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具体经历了什么,查仔细点。”
田瑾亩叹口气:“江以桉动作很快,之前的痕迹大部分都被抹了,现在也只是查到了个苗头。”
房间阳台正对着海,赶海的大人和小朋友半弯着腰打闹,远远看见一个小姑娘穿着蓝色蓬蓬裙追着浪花,裙摆被风扬起。
电梯口出来,酒店大厅就有售卖饮料的冰箱,甚至还有自动贩卖机。
江寒目不斜视地往出走,顺着海岸线一路往上,绕了小半圈后,看见蓝色蓬蓬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