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生还……

这就奇怪了。

既然无人生还，那么这个传闻从何处知晓。

应南枫没管那些吓软了腿的人，身形一移就消失在人群中。

他路过正在打扫的弟子，顺便问了下上兰长老的住所在哪。

大殿之后的景象和前面完全不一样。鸟语花香，仙云缭绕，花瓣如雨下落，肉眼可见的灵气随手一摆，便轻柔浓聚，接着随风而去。

若山门没经受过大火洗礼，怕也是如此的岁月静好。

“雀儿死了，萧掌门又还未归山。在此之前，还需上兰长老稳住弟子。”

树后方亭，有人凝着神色，对上兰长老说道。

应南枫脚步一顿，转了个身就躲在树后，头微偏几寸。

说话的约莫也是个长老，但身份应该没上兰长老大，语气敬重非常。他见上兰长老点头，无奈地叹气：“不该由着萧掌门去胡闹的，现如今，怕是无人相信你了。”

上兰长老喝着茶，闻言一顿。茶碎在盖碗中慢慢漂浮，像江上远行的扁舟，一去不归。

“让他胡闹吧。你看，他虽然出去了，却还是信任我的，偌大一个山门，不还是交给我了。”

“可见这掌门还没忘本，还知道你是他师尊，是有几分情谊在的！要我说，你干脆逐他出师门好了，这么个白眼狼不养也罢。”

“多少年的师徒了……唉，只要我还在一日，便让他一日吧。哪日他要是真杀了我，就当是栽了，看走眼了。”

灯否弦说的不错。应南枫想，没骗他。

不过，这久不归山的掌门到底是个什么派头。闭关出来的上老都无法与之制衡？

“谁在那！”上兰长老像是察觉到什么，手上茶杯向后一甩，不偏不倚地砸在应南枫脚边。

应南枫撩开衣摆，避免沾上茶水。见状，他跨过碎瓷片，走出来对上兰长老行了个礼：“师祖，弟子应南枫。”

视线顺着指缝向上移，上兰长老的对面。

空无一人。

和上兰长老说话的人是谁？！

应南枫眉头一蹙。

就算是武功再怎么高强，都不可能在一瞬间身形顿隐。他怎么会一点都没发觉？

“孩子，你来了？”上兰长老缓下神色，露出和蔼的笑容，招呼着应南枫来坐。他重新拿出一个茶杯，给应南枫砌上一壶热茶，“来了怎么不通报一声。”

应南枫接了茶，但没喝。茶就一直放在桌上，冒着氤氲热气。

“师兄弟们都还在忙，无暇顾忌，我就一个人来了。”他说。

“方才的事……”上兰长老叹一声，眼神恳切，“你可否替师祖保守秘密，别往外传？萧掌门为人正派，对其他弟子都是极好的。你们平日里受他照拂，切勿逞口舌之快，误了他的名声。”

应南枫心中碎碎念，其实萧掌门应该都不认识他，更别说被照拂了。等那萧掌门回来，山门里可能又不知道从哪冒出几个新弟子吵吵来吵吵去……不过面上还是不露痕迹地点点头。

“这次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代行大弟子一职。”上兰长老从怀中取出大弟子令，说道，“听其他弟子们说，你们大师兄为了护你们，献祭己身。如今山门内群龙无首，我见你有勇，有谋。见此令者犹见掌门，掌门不在，你就是靠山。”

应南枫没接，先问道：“有师祖在不就好了吗？弟子们都听师祖的。”

上兰长老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你们掌门对我下了禁足令，我没办法离开大殿——这也是我让你来的原因。我需要有人替我把控大局，南枫，你可以吗？”

【恭喜玩家解锁隐藏任务：完成长老的委托】

瞬间，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应南枫肩膀一沉，手肘撑在桌上，已压下轻微的弧度。

这股巨力像是要把他压进地里，或者拍成一滩混血的烂泥。

身为NPC的上兰长老却跟什么都没发现似的，维持着苦笑，定格在原地。

但他的眼珠却诡异地转了几圈，最终死死盯住还未说话的应南枫。眼眶充满血丝，那双眼睛极富生命力，兴奋地缩小又瞪大。

像是下一刻就要冲破眼眶的束缚，把应南枫吞咽进肚！

要是不完成任务，会怎样？应南枫虚汗落下，艰难地想。

界域不只由神者管理，没有通过界域的话，玩家会被永远遗弃在这，沦为没有灵魂的NPC。

不接受神者的“邀请”，是否就代表，NPC可以觉醒意识，地域之鬼要来索魂！

“我当然愿意。”前一刻还跟玩家打架闹矛盾的应南枫能屈能伸，他掂量自己这时候还没办法拿那个系统怎么样，果断放弃反抗。伸出手来接过大弟子令。

周围压力消失，上兰长老的眼睛又恢复常态。

应南枫不动声色地吐出口浊气，义正言辞道：“师祖信任弟子，弟子定不辱使命。”

上兰长老刚要夸应南枫，就听应南枫接着问道，“不过师祖，我从来没担过这么大的责任，一时不知怎么处理才能让师祖师尊满意。”

上兰长老：……

“等把残局收拾完后，让弟子们好好休息一会吧。”上兰长老道，“则个日子，准备追悼大会，给亡者一些安慰。”

应南枫应下：“是。”

他起身，看着桌上凉了的两杯茶，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

上兰长老浅抿微笑，若不是方才那鬼上身，他就是个端正和蔼的老者。凌然正气，友善心软。

大殿边上还有不少院落，都是未受战火波及的地方。应南枫拿出大弟子令给一些人安排了事情后，就朝那头走去。

主线任务他还没忘，是要找出山门真凶。现下他对整个山门的了解只有那个负责扫地的玩家弟子，才出关的上兰长老和那个性情古怪不见神踪的萧掌门。拥有的线索实在少得可怜。

找凶手，就得明白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这就和他在界外去那个青云峰找东西，就只是想寻回自己的记忆一样。

应南枫先去了山门的藏宝阁，对照了一番宝物进出记录。

除了今日刚拿出的能纳空间大小的纳物灯和几个专用于搭建房屋的器具，并无异常。

凶手不为秘宝而来？应南枫简略地得出此结论，收了书册准备走。

越过木架最后一栏时，一块地方与其他地方不同，他注意到了，就停下脚步。

这里原本是该放上什么东西的，但此刻却空荡荡一块，甚至积出薄薄一层灰。显然是早就不在了。

应南枫常年为寻记忆，差不多练就了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见他下一刻把手上书册重新打开，准确翻到木架所记载的那一页。然后进行对照。

不见了。

原本这里该放着的是用来隐匿身形的无踪玉，现下却不见了。

应南枫很快就联想到之前那个他没发现的长老。

能在发现他的瞬间就消失不见，莫非是用了此玉？

可他不过一届新入门弟子，屁事不懂，有什么事还得这样避着他。

应南枫又记下一疑点。

况且看这无踪玉的被盗痕迹，起码在一个月之前了，说明那个长老早就使用此玉。

是为了什么。

仅凭一块玉发现不了什么，应南枫想到此处只能作罢。合上书往外走。

藏宝阁和藏经阁离得近，应南枫绕了几处回廊，又进入藏经阁。

藏经阁，顾名思义，专用于收藏经书的屋子。通常本门师派会将自家师门的起源撰写成册，收藏记录。想要了解这个山门的前尘往事，除却弟子们口口相传的八卦，就属藏经阁最为方便。

应南枫起先没来过这，这里专门看守的弟子自然不认识他。直到他拿出了大弟子令，那群弟子才大惊失色。

“大弟子令怎么会在你手上？！”

“我们大师兄呢？近来师门的弟子怎么越来越少了，殿外发生了何事？”

应南枫看到这一幕，觉出了几丝不对劲来。

和蔼的上兰长老，尊师敬长的同门子弟，和殿外截然相反的环境和氛围……

这里太过于安逸了。

就好像，只要不触及某些边缘，不论是玩家还是NPC，都能够一直在这生活下去。

不过他下一刻又回过神来。

这里是界域，怎么可能一直生活得了。

“大师兄为护众山门子弟，以身献祭殒命西天。现下我奉上兰长老之命暂行首席大弟子一职。”应南枫规规矩矩答道，怕这群弟子听不明白，还很贴心地补充，“山门途遇袭击时，大殿因结界完好而免遭一难。你们这几日没出过大殿，应该是不知晓了。”

闻言，守门的两位弟子面露惊惧之色。

灾难来时快去时也快，有些人瞬息之间丢了性命，有些人还不知死亡的镰刀与他擦肩而过。

“你们可以去看一下。”应南枫掂量了一下自己和其他弟子们的实力，说道，“我会在藏经阁内待一炷香左右，这里不会出事。但一炷香之后，你们必须回来。”

弟子见大弟子令，很顺从地接受了应南枫的身份。他们相视，面上露出犹豫。

应南枫也不逼，反正对他影响不大。他越过守门弟子，径直进了藏经阁。

藏经阁内燃着熏香，空中飘过淡淡清香味。这香约莫是汲取了清晨的露珠，闻来似有露珠化雾的清冽感。

在这里翻阅古书，感受的韵味是独特的。

殿外的浓烟终于彻底散去，灿烂的阳光透着窗棂照亮经阁，周围一切都变得明亮。细小的光尘在木架边停留，这里静得像一幅画。

应南枫的手扫过架子上的古籍，低头对照着名录寻找。

“咳。”抿在唇缝间的一声短促的咳嗽。

应南枫的手顿住，眼睛微微睁大，偏头一扫。

这里面竟然还有人？！

他把名录合上，轻轻搁置在架子上，然后抓起衣摆来防止蹭到书架。凑近了，他听见那个人隐忍了下，但还是低声骂了句——

“……去他的NPC。”

应南枫：……

哈？没耳背吧？

透过书架的缝隙，应南枫细细看着对面。

那个人似乎是个玩家？毕竟服装和他们不对。

像是刚从毛毛细雨中走出来般，那人发丝黏成一块。黑色大衣披在身上，却并不是这个世界常见的款式。那件大衣的前襟仅有几颗扣子，而那人却不扣上，而是随意地摆在胸口。

裤子也是黑色，直筒筒的，蹲下来时，裤脚微微向上提，露出雪白的脚踝。

这压根不是这个界域的衣服吧？应南枫想，但他在界外也从未见过，真奇怪。

那人心情想来是相当的烦躁，根本没发觉藏在暗处的应南枫，手上一甩，一本书啪叽一声掉在地上。然后从衣服里取出个……圈？乱七八糟地把头发打理了下，就拿那个圈箍起来了。

应南枫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发冠。

察觉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动作，应南枫眉头皱了皱。他晃了下头，接着抬起眼睫。

下一刻，他顾不得反应，直接从书架后面绕出。

——那个人，凭空消失了！

怎可能，明明就一眨眼的事……

“你……”身后声音模糊，忽然，脸边出现一只手，应南枫眼下一瞥，距离不过半寸。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那手，利落地转过身来缉拿那人。

“装神弄鬼么。”应南枫蹲下身来横扫一腿，接着脚擦过地面，划出个完美的弧度，侧身压在那人身上，膝弯抵住那人的背。另一手不知从哪摸出把小刀，刀尖银光处凝聚在那人的脖颈。

所有动作仅发生在一瞬间，应南枫歪了点头，掠过自己胸前的长发，眯眼打量着膝下人。

奇得是，这人竟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

应南枫掰过这人的脸看，侧面看着，的确是方才突然消失的人。

不过这玩家换衣服的速度着实是快，上一刻还穿着奇怪的黑大衣，这会却套上一身清风霁月的外壳，白衣款款轻纱袭地，成为一出身高贵的皎皎君子。

“我是玩……晚伽。”那人眼睛藏在碎发下，辨不出表情，语气却有点打颤。他沉沉地呼出半口气，剩下半口压着，“这位，小友。可否让我起来再说？”

应南枫冷着神色：“你刚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