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南枫神情复杂地看着灯否弦。
他自己也不知道啊。
“散修。”他只好这么答道。
前几年里一直在东奔西走,哪的人都稍微接触了点,这个定位应该是最准确的了。
灯否弦抿出一口气,应该是看出他并未撒谎,就收回了试探。
“总之呢,你还未进界就被挂上了‘黑名单’,肯定不是个普通的人。但我是不管这些的,你问我为何监视你,简单,我想成神嘛。”灯否弦道,“高风险高收益,我就喜欢这种来钱快的交易。”
应南枫点点头,转身扯下画像。
“唉你作甚!”灯否弦惊道。
应南枫便指着他画像下的丰厚奖励,说着:“我去找系统,这单子我也接。”
反正他这个人就在这,看看发起人想要他干嘛,如果能顺利获得奖励,那就是赚了;要是拿不到,至少他也要挖到发起人是怎么和他结仇的。
灯否弦:……
你真是翅膀硬了。
“这单子不是什么人都接得了的。”
忽然,近处迎面走来一人。
应南枫和灯否弦的视线同时向那个方向投去。
青年一身深蓝水墨,领口呈倒三角型,翻领内又是金边云纹。青年嘴角微勾,泯然一笑。他看着应南枫,语句停顿,似有些出神。察觉到后者眼中的试探,才垂下眼眸,视线移开。道。
“‘黑名单’上的人自己去接单,这和自告有什么区别。”
灯否弦下意识想朝前踏出一步,挡住应南枫。但他手刚伸出来,应南枫已经闪到人家跟前去了。
灯否弦:……喂!佛珠!佛珠!
应南枫好奇打量这人,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问道:“干你何事?”
灯否弦:……
不会说话就滚回来,别丢人现眼!
青年视线顺着应南枫的肩膀移到了手臂。那只白皙的手勾着珠串子,指尖透着点粉。
他几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无事,就是好心提醒你一下。这单子我也接过,不过没被选上而已。发起人的要求非常高,他要你生不如死。”
灯否弦登时攥紧了手中的佛珠串,看向青年的目光瞬时投向应南枫。
应南枫没有答话,他仔细看着青年的眉眼。
这双眼睛给他一种似熟非熟的感觉,但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曾经是否认识这个人。
正在此时,青年对应南枫笑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那笑容看起来有点牵强,但青年举止十分优雅,这点牵强或许是分寸也说不定。
应南枫后退一步,打量了青年全身。怪异的温柔为恶人披上圣洁的衣袍,玉树临风的表象削弱了毒信子的攻击性。他脑袋一激灵,恍然大悟。
“萧晚伽。”
灯否弦的反应很真实,他原地掂起脚,拽过应南枫的手臂就往后跳。
青年的笑容僵在原地,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有些尴尬地补道:“那是界域里的假名了,不过你这么叫我也无可厚非。”
“你就是那个隐藏玩家。”灯否弦紧紧盯着青年,肌肉紧绷。他低声对应南枫说,“先别招惹,我们撤。松开佛珠就行。”
不料青年却赶在应南枫之前说话:“我有这么可怕吗?”
应南枫本想松开佛珠走到前面去,经灯否弦提醒后,他又抓紧了,拖着灯否弦往前走。微抬起头,直视青年,单刀直入道:“你是通过这悬赏才知道我的?这就是你要我一出界就找灯否弦,你们俩都是通过这东西知晓我的存在的。”
青年没否认。
反倒是灯否弦诧异了,他道:“界域内我不过是个扫地的,你到界域不过两日,怎可能就知道我姓名?”
青年清冷的眸子在灯否弦身上短暂地停留一会,接着,他取下自己头上的发带,整理成一段。
墨发扫过他的耳郭,细风拂过,青年的神情被发丝遮挡。
他走到两人身前,将发带搭在应南枫的手腕上。说道:“这发带也算一样信物,我暂时借给你,你们就不用这么费力地拉扯了。”
应南枫接过发带,却没有松开佛珠,他不相信青年:“我哪知你没有撒谎。”
“信物有标识的,灯小友应该可以看出来。”青年抱着胸,走在前头,“看出来你们都对我挺感兴趣的,那我们换个地方聊。”
应南枫扫了眼灯否弦,后者在两者之间对比了下,点头肯定。
“上面都有写‘神’字,这是特殊的符号。”
应南枫松开佛珠,周围场景并无变化。他这才把那发带绕手上打了个结,和灯否弦跟上青年步伐。
“没有自我介绍过吧。”青年走到一栋高楼层处,手指附上门的指纹锁。他打开大门,请两位进去,“我姓崔,崔就渊。”
应南枫的注意力本在门上那个奇怪的锁,听到这个名字,心口猛然一扭,浑身像被微弱的电流扫过似的,又闷又酸。
“崔……就渊?”他眉间深蹙,竟不由自主地重复一遍。
崔就渊抚门的手指微蜷,只见他嘴唇翕动,听见自己很理智地答道:“对的。”
旋即,他转移了话题:“界域内的人来自不同朝代,这里的建筑便也包含各个朝代的风格。有些物件你们没见过,不过没关系,市场上有卖融合剂,便于理解世界模样。日后你们若要去其他时代的界域,系统会有提示的。”
应南枫浅抿着唇。
是自己的好奇心太重了。他心道。
他们和崔就渊之前并未见过,崔就渊却看出他对一些东西不知情。此人察言观色的能力未免太强。
这栋楼房有三层,他们才到第一层。
应南枫随意扫过,白玉花瓶端正立于柜台,青瓷鸾鸟展翅墙角,云纹卷雾,中央一台水池,锦鲤越水,莲花青苔。
屏风后处,视野更加宽阔。那是个庭院,老树弯枝,假山错落隐于草花间。
崔就渊将两人带入方亭中,跪坐捻茶。
这茶就不需要手动加热了,他打一响指,厅中突然飞出片云,乖乖蹲在茶壶下,不消半会,茶就热了。
云霎时分为三片,分别为他们倒好了茶,就化成了水雾。
应南枫瞥见不远处的春笋,又见近端挂檐枫叶,评价道:“你这四季不分。”
崔就渊先行抿了口茶,道:“休息室里并没有时间概念,将此处装扮成这般,不过我喜欢罢了。”
灯否弦没那么多闲心,他直接问道:“你怎会知晓我姓名,还知道我也是玩家?还有,休息室里的东西可都价值不菲,你还是个隐藏玩家。你究竟是谁?!”
他一拍桌,不仅茶水被击得左摇右晃,就连枝头挂着的枫叶也感受到气流涌动,不堪重负地垂落到崔就渊的肩头。
“我是隐藏玩家啊。”崔就渊两指夹过肩头的枫叶,搓捻两回,向上一扔,枫叶便回归原位,依旧烈焰似火。他道,“附身的NPC是个高阶位的,我拥有NPC的记忆,知道门下弟子的姓名很正常。至于你是玩家这事,其实很容易看出来。”
他抬手一挥,空中便出现一个和系统类似的白板。紧接着,白板上凭空多出几行字。
“你,应南枫,浮云那日晚膳都未在场。”崔就渊道,“我早知上兰长老会在饭里下毒,应南枫给上兰长老打追踪符时我便猜到他会摸墙角。至于你,隔日早晨是从大殿出来的,而浮云前日失踪估计是去看被我烧毁的尸体,他去那只能通过大殿内藏宝阁的暗道。之后你又和应南枫挨得近,我不知道才奇怪。”
仿佛是有问必答,崔就渊又说:“休息室,隐藏玩家,我是谁。这三个问题可以算一个,我同样是玩家,只不过通过的界域比你们多而已,之后的任务更加深层。而这小别墅就是我用奖励积下的产业罢了。”
他适时地将话题抛给应南枫,十指交叉作势撑着下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明的情绪:“在界域里你对我说的话有些奇怪,我瞧着,你是失忆了?”
应南枫的指腹滑过紫砂杯粗糙的杯沿,他对上崔就渊的视线。
界域里才说过几句话啊,这就知道了。
“我们不熟吧。”应南枫说着,低头看起自己绑在手腕上的发带。
他生得一副乖巧脸,身上却总藏些清冷底色。站在那就是个仙人做派,坐在这就是仪态端方。说他是个散修着实有些委屈他了,就凭他这样貌和气质,路过何人不说这是哪个名门正派出来的独苗苗。
可也无人知晓,他虽仪表堂堂,却行过盗窃之勾当;他虽玉树临风,那嘴却是拱火的好料子。
应南枫继续说道:“我脑子如何用不着你关心。那日情绪激动,冲你吼了几句,想你是恼了,那我只好现下补一句抱歉,望你见谅。”
说的是道歉的话,可总给人一种不接受就要你好命的感觉。也不知道哪来的优越感。
崔就渊却像是盆清凉的水,在那火还未成形时便已将它扑灭。他像是察觉不到话里的差异,甚至还认真地回复:“没有关系,打探你隐私是我唐突,你有拒绝的权利。”
灯否弦一口气喝完了一整杯茶。
应南枫听到这话,不免怔住。
他知道自己这话很不讨喜,任谁关心他人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心情都不会说好。更何况他这句话是向着吵架去的。
结果崔就渊还给他抱歉?
是崔就渊涵养太好了,还是他以前接触的人气量太小了?
“你平白无故告诉我们这么多信息,总不会是善心大发。”应南枫说道,“我并不想欠你人情,你若想知道我的回答,我也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我就是失忆了。就算以往我们有什么恩怨,我也一无所知。”
界域中萧晚伽说得那些话,可不止是在画像上见一面那么表层。
灯否弦疑惑地“哈”了一声。
崔就渊看了灯否弦一眼,抬手一挥。
不知为何,庭院内竟掀起一阵风。那风席卷过灯否弦,逼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又将他手中的佛珠扯断。
下一刻,灯否弦消失了。
应南枫垂下眼眸。
自己手腕上那条发带却是安安稳稳地缠在他手中,不受风动。
“你看出来了。”像是毒信子再无束缚,崔就渊富含侵略性的眼扫过应南枫每一根发丝,道,“我对你的兴趣更大,不过接下来的内容灯否弦不需要知道。放心,佛珠断了后他会被遣送回去,不会有大碍。等他下回想来时,接上线就行。”
应南枫心下松了口气,却说道:“你就不怕我把这发带扯下来,也被遣送回去?”
“你不会。”崔就渊答,“因为你也想从我这得到消息。”
闻言,应南枫笑了声。
他拿茶杯的手往旁边一倒。茶水溅出,砰地一声,杯子归回原位。
“谈这个,茶就差点意思了。”他道。
崔就渊当即了然,响指一打,桌上的茶杯已被调换至酒杯。
云幻化成酒壶,清澈的酒水自半空倾注。
他将手朝前一伸。
“那就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