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林的腐叶在寒风中沙沙作响，纳威蜷缩在打人柳盘结的树根之间，粗糙的树皮硌着他的后背。

枯枝如骨爪般垂落，缝隙间漏下细碎的月光，映出树皮上一道道凌乱的刻痕。他的指尖抚过那些凹槽——有的深如刀劈，有的浅如抓痕——最后停在一处半月形的印记上。边缘结着冰霜，像是被刻意冻结的伤口。

玩家巡逻队的机械音从远处飘来，探照光束扫过林间空地，将枯树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怪物。

纳威屏住呼吸，毒牙匕首的纹路在掌心发烫。

匕首是他从魔药教室的废墟里挖出的，刃面锈迹斑斑，但握柄上的蛇形雕纹仍清晰可辨。

他曾用这把刀割断过藤蔓，劈开过冰层，如今刀刃已崩出缺口，像一弯残缺的月牙。

树根下的冻土突然松动。纳威的指甲抠进缝隙，挖出一团潮湿的腐叶。

叶片间裹着一枚褪色的铜戒，戒面刻着模糊的如尼文，边缘缠绕着细小的夜骐羽毛。他的呼吸一滞——这是卢娜常戴的戒指，去年春天她还举着它说“夜骐的眼泪能擦亮宝石”。

此刻戒指沾满泥浆，羽毛也只剩半根，但他仍能想象出卢娜哼着歌把戒指套上无名指的模样。

“生命体征检测中——”机械音骤然逼近。

纳威将戒指塞进口袋，贴着树干滑向另一侧。玩家的黑袍身影从灌木后转出，ID“冰颅”的猩红投影悬浮在头顶。

链锯剑劈开荆棘丛，剑刃刮过打人柳的树干，木屑如雪片纷飞。

纳威的靴跟陷入泥沼，腐臭的泥水漫过脚踝。他握紧匕首，刀刃反射出玩家面具上跳动的数据流光。

冰霜咒语突然炸响。纳威扑向左侧，原先藏身的树根被冰锥刺穿，碎冰溅上他的脖颈。

玩家的机械足踏碎枯枝，探测器发出尖锐的嗡鸣。他翻身滚进树洞，蜘蛛网糊住口鼻，腐木的霉味冲入鼻腔。

洞壁刻着更多抓痕，最深的一道嵌着半片碎裂的绿宝石——像是从某枚戒指上崩落的残骸。

深夜，巡逻队的脚步声渐远。纳威爬出树洞，掌心被碎宝石割出血痕。他在月光下摊开卢娜的戒指，用衣角擦拭戒面。

如尼文逐渐清晰：“倾听风声。”他突然想起某个雨夜，卢娜蹲在温室里对着一株枯死的曼德拉草低语：“它们只是睡着了，你得耐心听。”

晨雾漫起时，他回到打人柳下。冰霜覆盖了昨夜的新刻痕，但树根深处的裂缝里渗出暗红浆汁，像未凝固的血。纳威用匕首撬开裂缝，腐殖土中埋着一截断杖——紫杉木，杖芯裸露，缠着褪色的红发丝。

他认得这根魔杖。去年秋天，卢娜用它指着天空说“云朵是夜骐的羽毛”，而现在杖身爬满裂痕，仿佛一碰就会化为齑粉。

玩家的广播声刺破寂静：“旧世界数据清除进度99%。”

纳威将断杖插回土中，浆汁突然沸腾，在树根表面凝成新的爪印。他伸手触碰，冰霜却瞬间覆上指尖。探照光束再次扫来，他缩进树影，看着黑袍队伍将某种金属装置钉入附近的橡树。

装置上的红光闪烁，树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剥落。

正午，纳威在禁林溪流边清洗伤口。水中的倒影消瘦枯槁，毒牙纹路已从掌心蔓至手腕。他撕下袖口浸湿布料，缠住溃烂的皮肤。

溪石间卡着一本泡胀的笔记，纸页黏连成团，唯有封面的“L.L.”缩写还能辨认。那是卢娜的笔迹。他试图揭开内页，纸张却在他手中碎成絮状，像被碾碎的蝶翼。

黄昏时分，打人柳的刻痕渗出更多浆汁。纳威用匕首尖端蘸取液体，在树皮上划出新的符号——模仿夜骐爪印的弧度。

浆汁遇风即凝，形成暗红色的半月形。当玩家的冰霜咒语再次袭来时，新刻痕竟未被完全冻结，边缘泛着珍珠般的微光。

深夜，他蜷在树洞里，用卢娜的戒指抵住眉心。寒风穿过孔洞，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恍惚间，他听见某个遥远的哼唱声，调子支离破碎，却让他想起卢娜编的“泡泡鼻涕虫摇篮曲”。探照光束突然刺入树洞，他翻身滚出，黑袍玩家的链锯剑擦过耳际，削断一截枯枝。

纳威在灌木丛中狂奔，毒牙匕首划开荆棘。

玩家的机械足踏碎朽木，探测器锁定他的背影。他冲向溪流，纵身跃入污浊的水中。链锯剑劈开水面，电子眼的红光穿透水流。他的肺叶灼痛，指尖触到溪底的碎石——那里嵌着一枚生锈的窥镜，镜面裂成蛛网。

黎明前，他回到打人柳下。所有新刻的爪印皆被冰霜覆盖，唯有最初那道半月形印记仍在渗出浆汁。他将卢娜的戒指按进印记，戒面与凹痕完美契合。

树干突然震颤，枯枝簌簌掉落，根系深处的土堆中浮出一只锡盒——盒盖刻着歪斜的“给相信的人”。

盒内装满风干的雏菊和皱巴巴的字条。最上方那张写着：“纳威，如果打人柳哭了，记得接住它的眼泪。”字迹被水渍晕染，但末尾的笑脸涂鸦依然清晰。

玩家的警报声再度响起时，他将字条塞进口袋，把锡盒埋回树根。冰霜咒语擦过肩头，他在晨雾中遁入密林，身后传来树干被链锯撕裂的呻吟。

日暮时分，打人柳的残骸上多了七道冰封的刻痕。纳威的匕首断在最后一划，刃尖卡进树心。他跪坐在树根间，溃烂的手掌贴上树干。

暗红浆汁从裂缝渗出，裹住他的指尖，温热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