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睁着眼睛，南逸无声注视陷入沉睡的宋答。

黑暗中，他只能看到模糊的虚影。

分明什么都看不清，但他还是保持这一姿势许久，久到双眼都开始发涩发酸，情不自禁溢出几滴生理盐水。

他闭闭眼，耳边又想起宋答的话。

“我与你能决定星逸颂答，而不是星逸颂答来的判断你我，既然你能接受星逸颂答的同人文学，为什么不能接受我靠你近一些？”

靠近。

他嘴唇蠕动，无声呢喃这个词语。

他们还不够近吗？

范围内允许的事情，他们明明全部做过了。

疲惫时期过去，头脑分外清醒，感受掌心灼热的温度，南逸慢慢回扣住宋答的手，学着上次的“南逸”和“宋答”十指相扣。

另一个人的体温如实传达来，南逸没有松开，反倒握得更紧些。

肌肤毫无保留贴合，指缝严丝合缝地嵌合。

像梦，他告诉自己。

宋答躺在自己身边说出那些话，简直和梦没区别。

如今和宋答十指相扣，更是曾经遥不可及的梦。

但这事在虚拟世界足足发生过两次了。

虚拟世界的什么都可以是假的，什么都可以是捏造的，唯有他们两个主角是真实存在的。

宋答说得没错，他一直都搞错了一件事。

南逸的瞳孔在黑暗中幽幽发亮。

星逸颂答本来就是他和宋答的CP组成——先有宋答和南逸，其次才是星逸颂答。

南逸能买下这么多星逸颂答的同人作品，空闲时候就呆在家有滋有味地品起星逸颂答的作品。同人作品中的他们甚至能亲密无间到负距离，而到现实中，宋答和南逸他们却是连牵手都得晚上背地牵的关系。

他们好像被虚拟世界构置的前提困住了，每次思考都下意识会以“‘星逸颂答’会如何来当作必备条件”，急急忙忙就想要仿照星逸颂答的进度。

贪心，却又懦弱，想要更多，又不信事实，到头来忽视自己本身，思想和行动完全背道而行。

正因如此……

南逸低眸。

之前的他对卖腐业务太熟练了，如今再看他们的相处才会哪哪都别扭，等待真正的感情放到眼前，他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却是“骗人的吧”。

应该由他们来决定故事的走向，而不是让他们去追逐大部分塞满其他人想法的【星逸颂答】。

掌心温度灼热，南逸悄声无息坐起来。

他还有个大胆的想法。

大晚上的，趁着自己睡着的时候和自己念叨，讲完又要牵自己手，宋答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好难猜啊。

他决定送宋答一个更大的惊喜。

闭上眼睛，日夜交替，早晨很快来临。

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深的梦，可早上醒来已经忘得干净。

睁开眼睛，宋答下意识想翻个身，手却触到一片温热的肌肤。

手感貌似和印象中不太一样。

宋答猛地睁开眼，呼吸冷不丁漏了一拍。

眼前的景象简直前所未闻——南逸呼吸绵长，肩膀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双目紧紧闭着，看起来睡得正香。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枕在宋答的胳膊上，距离太近，简直快靠到宋答怀里。

宋答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第一时间怀疑自己还在梦中梦。

他分明只记得昨天是牵了南逸的手，还是塞在闷在被子里的牵手，怎么一觉醒来，南逸整个人凑过来了？

……难道说？

宋答尝试动了动他的肩膀，肩膀一片酸麻，看起来南逸枕在上面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了。不过他也不恼，他没有急着摇醒睡着的人，

宋答凝望着快要靠到他怀中的南逸，眼中情绪起伏。

枕在宋答的胳膊上，南逸看起来格外放松，几缕发丝凌乱地搭在额前，眉宇舒展，搭在脸边的手随意地放着，手指微微蜷曲，令人情不自禁屏气凝神，不敢惊扰眼前的景象。

另一只手轻点着，宋答闭上眼漫不经心想：假如他现在侧过身。主动一些，那他就可以完全抱住南逸。

当然，睡姿的好差并不影响宋答心中对南逸的评价，倒不如说，睁眼看到这幅场景对他来说的确相当惊喜……

“惊喜吗？”

耳畔冷不丁落入南逸的声音。

闭眼得意貌似有些忘形了，宋答连南逸睁的眼睛都不清楚。

宋答愣住：“你醒了？”

“嗯，是啊，我早醒了，我睡眠蛮浅的。”南逸面无表情。

话虽如此，南逸还是待在宋答的胳膊上没有动，两人就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回望彼此。

“睡眠蛮浅……”眼前划过第二期和昨晚的画面，宋答微怔，意识到什么，“你之前一直没睡好吗？”

南逸瓮声瓮气道：“不，不，那个不是现在的重点，别想转移话题。”

原来是要来算账了。

“那——”宋答的目光在南逸的脸上流转，他低声，嗓音如同润过水，“既然醒了，你怎么不从我胳膊上下去呢？”

“那我倒是要问你，我既然睡了，你又为什么要过来牵我的手呢？”南逸不甘示弱，显然是有备而来。

相当不幸的是，他咄咄逼人的质问被刚起床的哑意弄得气势全无，南逸有些懊恼地清了清嗓子，心想自己应该等起床后再给宋答来个措手不及的。

突然，他听到宋答笑了一声。

那声笑音似乎是闷在嗓子里的，尽管如此，南逸还是听出对方此刻的心情愉悦。

莫名感觉自己被看扁了，南逸拧眉：“你笑什么？”

“南逸，我问你。”伴随他的话语，宋答另一只空着的手突然动了。他的手轻轻搭上身旁人的腰际，随后摸上南逸的背，指尖像是开玩笑般点点南逸，“你是不是其实是想用这个姿势，只不过不好意思而已？”

南逸瞪大眼睛，满腹的语言通通化作泡沫淡去。

两人的距离眨眼间就缩到亲密的程度，他们现在的姿势和拥抱无异，或者说，由于背景设置在卧室，他们的关系看上去远要比表面上看起来要耐人寻味许多。

宋答圈南逸的姿势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睡衣很薄，骤然升高的体温无处躲藏，全身被宋答的气味笼罩，南逸近也不是，退也不行，只能先暂时保持原状按兵不动。

思考混乱成浆糊。

糟糕的是，宋答真的说对了。

昨晚说好要报复一下他，结果自己在考虑姿势上面犹豫了好久。

他定了好几个方案，连扒宋答被子都考虑过了，可这算什么报复？完全踩不上重点，他要报复的是宋答擅自牵手的事情。

眼看天都快亮了，南逸只能选个让自己早上起来没那么尴尬的办法，首先宋答早上起来肩膀绝对会不舒服，其次自己也能拿睡姿不好当理由……

但千算万算，他实在没想到宋答会直接承认了。

不但直接承认，还敢厚着脸皮直接反将一军。

牙齿咬住嘴唇，南逸发出“嘶”的气音：“宋答，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心思这么多呢？”

“啊哈，我喜欢你现在对我的态度，记得继续保持。”宋答冲他灿烂一笑，“看来昨晚的吹风机审讯有用啊。”

想要的事情就说，有不满就提，这才是他们应当有的关系。

话说完，他又很自然地重新松开手退回到一边，心满意足起身，虽然事情发展有点出乎意料，不过好歹结果是好的。

“起来吧，南逸，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虚拟世界的两位主角不清楚，他们在床上岁月安好地对话预备起床的时候，现实世界中有一人的心完全碎了一地。

“看吧，我都和你说了。”张空通不紧不慢地啜了口保温杯里的养生茶，揣手窃笑，“你不该来看的。”

死寂，死寂，彻底的死寂。

他看着站在前面发抖的青年一点点转过身，眼中似失了魂般：“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先导片什么样，他们就什么样。”张空通耸肩道，“张繁派，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他们面前的屏幕正是宋答主动拥抱南逸的一幕。

“不……我不信……”张繁派嘴唇哆嗦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忽然，他大声道，“剧本！一定是剧本！你们这个真人秀是不是写好流程了？卖腐营业剪辑，你们就是故意想要——”

“张繁派，你当年也在Wings Of Time呆过，也被宋答带过，那我问你。”张空通放下保温杯，“如果宋答不愿意，他怎么可能愿意来这个真人秀？”

嗓子像被糊住，张繁派哑口无言。

他知道，他明白。

尽管一点都不想承认，但张空通的话的确没有错。就算真有剧本又怎么样？如果双方不愿意配合，再好的剧本都没有用。

手慢慢握拳，他做了个深呼吸。

“我不会放弃的。”张繁派冷声说。

“出门左拐，慢走不送。”张空通头也不回地挥手。

身后的屏幕还在实时转播真人秀的实况，脚步声听起来格外落魄。

这个房间不止张空通在，背后的目光像刀似的扎着他。

直到耳中落入宋答的笑音，他的脸色彻底灰败。

张繁派别过头，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南逸，目光狠到仿佛淬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