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涅旁边用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你又催眠了?”
“嘘,只是一点小小的意识扭曲。”潘塔罗涅脸上嘴角一扯,露出平日里常见的微笑,“若不这样做,若是后续这里再出什么事,你我就要牵扯上乱子了。”
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道理。
赞迪克低头思索,点头跟着警官走进房屋。
外面看着还算整齐的房屋,内里居然是意想不到的混乱,在赞迪克想象中,房屋内部的墙壁就算不经粉刷,也应是整齐的模样。
绝不可能是像现在这般沟壑纵横犹如刚开垦过的土地一般,墙壁上除了血液外,还有着被利器割坏的痕迹,力度之大,甚至露出了最下面灰白色的水泥。
餐厅是被破坏最严重的地方,同样也是最为肮脏的地方,其他地方的墙上好歹还只溅了一点,餐厅几乎被人用血刷了一层墙。
“9号早晨6时整送报员为被害人送报纸的时候发现受害人家门未关,好心提醒后发现地上存在血迹,顺着滴落的血液后发现受害人已经被人杀死在餐厅,死亡时间推测在8号夜间7点,因为被发现时受害人的身体被分割成了数块且部分下落不明……迄今为止我们也没有找到受害人丢失的头颅。”
找不到头什么的,赞迪克并不在乎这些,只要尸体还在警局停尸间躺着,他就有足够的机会解析事实。
他抬头四下看看,受害人的房内有着很多鸟笼,内里的粮食跟水源看起来还新鲜没怎么吃过的样子,绒毛尚在,只是内里的鸟雀却不知道去哪了。
所有的鸟雀,全部不翼而飞了。
“受害者很喜欢养鸟吗?”潘塔罗涅问道,右手抵着下巴思索道,“难道是劫财?因为价格昂贵的鸟雀贩卖吗……”
警官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案情记录:“受害者邻居确实有在去年反映过关于受害者家中太吵的事情,但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如果要劫财早就下手了。”
赞迪克默不作声地与潘塔罗涅对视一眼,对自己主人心知肚明的潘塔罗涅叹了口气,食指与中指并到一起打起响指。
可怜的警官再度被恶魔把玩在鼓掌之中,只见他眼眸灰暗,如同木偶般乖乖走了出去。
“我亲爱的小神秘学家,你打算怎么做?”
潘塔罗涅双手抱胸,饶有趣味地看着赞迪克,看来自己这位契约者显然还隐藏了一些事情没有跟他说啊。
“万事万物都是有记忆的,潘塔罗涅。”赞迪克取下手套,略带嫌弃地触摸过墙上留下的疤痕。
“无论是有机物还是无机物,时间留下的痕迹是不会被轻易抹除的。”
浅蓝色的光晕从墙壁疤痕内析出,落至相反色的眼眸之中,视野逐渐变得模糊,期间混杂了鸟雀的鸣叫、纸张的翻飞、咖啡苦涩而浓郁的香气,随着赞迪克逐渐放空自己的大脑,记忆中的场景逐渐变得清晰。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电子时钟,上面的时间是8号夜间6点30分,距离警察推理的遇难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赞迪克又看向面前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自己的受害者。
那是一个很老的神秘学家了,对方的脸上早已被岁月刻满了划痕,花白的头发蜷曲稀少,看不出曾经的光鲜亮丽。
从对方目前的行为来看,他正在食用自己的晚餐,顺便一提,在那之前他也补充了鸟雀的食物。
土豆泥搭配煎培根,吸满了牛奶被烤得焦脆的面包上点缀着几枚火红的圣女果,麦片牛奶粥被煮得软烂,挥发着淡淡香气。
是份很适合老年人的晚餐。
赞迪克率先想到,暗骂自己走神后又审视地看向周围环境。
“唧唧唧唧”
之后的时间里,他又在看报纸……啊,对,是在看报纸上关于神秘学家连环虐杀案的报道。
“吱吱吱吱”
他脸上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这并非害怕的表情,而是愤怒?他为什么要愤怒?又为何而愤怒?
“哔哔哔哔”
因为钱财?因为情爱?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嘟噜嘟噜嘟噜”
都是些什么逼动静。
赞迪克忍无可忍地揉揉胀痛的太阳穴,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明明对方也是跟古雷特一样可以跟植物对话的德鲁伊,却要在家里养上一窝鸟。
啊……这位神秘学家看来是个德鲁伊,天天生活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中真的要精神衰弱了……
当初须弥塔内那些德鲁伊养的动物也没有这么吵啊?
哦对。
自己现在是在被害者的记忆中,所以能听到如此喧闹的鸟叫声是很正常的事。
面前背对着他的人站了起来,转身看向赞迪克,那双眼眸清明澄澈,却又十分坚定,就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朝着他缓缓走来——
穿过他,将一个小本子藏到鸟笼底盘下的暗格内。
赞迪克承认他本身是没有多少同情心的,毕竟面前的老人早就已经死了,以一种很残忍的死法被人虐杀在这栋房子里,尸体就躺在警署的太平间内,不着寸缕。
虽然明知道是记忆,但是无论用了多少次,赞迪克依然很不习惯这种太过真实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自身机体存在的本能反应?
毕竟再怎么自己也是人,在看到同类死去的画面时依然感到恐惧,这是十分正常的事。
赞迪克眼睁睁看着,老人重新坐回餐桌前,就像每个夜晚那般享受着独自一人的晚餐,只是这次,他将旁边的椅子拉出一个位置,又还放上一份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晚饭。
土豆泥搭配煎培根、烤得焦脆的面包上、几枚火红的圣女果、被煮得软烂的牛奶麦片粥还有……一张黑白女人相片。
赞迪克凑近照片想看清上面的人脸,周身环境却开始扭曲起来。
最开始,是老人的身影变成漩涡般混乱,就像被稚童搅弄的平静水面,荡漾的波纹凌乱纷杂,拥有稳定色彩的形体被打乱成一碗煮得软烂的牛奶麦片粥。
各种颜色搅浑于平面,黑色与红色疯狂撕咬着彼此,意图将本就混乱的场景占据,变成独属于自己的东西。
却不想这般所作所为只不过加快了它们的融合,眨眼间扭动的漩涡又像被掀翻的油漆桶,内里的颜色顺着地面缓缓流淌,将画布染得凌乱。
破空声响起,赞迪克感觉刀刃顺着颅缝插入脑中疯狂搅弄着,誓要将内里的物什一同拿出,亲手付之一炬。
眼前的环境已经彻底看不清了,鸟雀的尖叫与爆炸般的耳鸣混杂内里隐约还有翠鸟鸣叫的声音,精神上的疼痛让赞迪克狠狠咬上舌尖。
瞬间,痛苦的感觉放空了,转而是舌尖的疼痛。
草,真的疼。
赞迪克倒吸一口满是铁锈味的空气,随着眼前景象逐渐复原,他突然又觉得自己这铁锈味或许不是从自己身上来的。
那个老人已经死了,以一种十分残忍的方式。
他的头颅不翼而飞,身体被人分割成数块随意丢在餐厅内,地毯吸饱了血液呈现出令人作呕的暗红色,让分割后的身体看起来就像红色画布上点缀的星点白色雏菊。
那些鸟雀也没了,唯一能证明他们存在的,或许只有笼子里的几根绒羽。
“嘀嗒……嘀嗒……”
粘稠液体掉入血泊中发出沉闷的响声,赞迪克顺着飘落的血珠看去。
只见天花板的吊灯上,一块巴掌大小、带有花白头发的头皮正挂在上面,新鲜的血液正不断留下,似乎还热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