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月亮慢慢地从西边冒出来个脑袋,今夜万里无云,难得的没有下雪,但晚风袭来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间有一条不宽不窄的小溪,流淌着水倒也清澈,倒映着满天星辰也是好看。
马儿在岸边饮着溪水,吃着岸边翠绿的嫩草,旁边还有一堆干枯的树枝,干树枝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清容从怀里取出了一张黄纸符放在地上,嘴中默念咒语,黄纸瞬间燃起,觉得火势不够大,往里添了些干柴,干柴遇火则燃,驱散了寒夜的凉意。
“师尊。”
“怎么这么久?”
闻声回过头,却见自家徒弟身上的白衣上多了几点红点,犹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一手还提着两只宰杀好的兔子。
“处理了一下兔子,让师尊久等了。”容仪挠了一下鼻子,有意无意地晃了晃手中带血的匕首,让人知晓身上的那几朵红梅原来是不慎溅到的鲜血。
她见自家师尊眉头微皱,眼神也带着一丝疑惑和不悦,连忙笑着解释道:“我不会做饭,所以要麻烦师尊了,我就想着先把兔子宰杀好,这样师尊能方便些。”
清容问道:“为何不在溪边宰杀 ?还弄到身上了。”
容仪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听师姑说,师尊以前看见别人宰杀家禽的时候,当场吐了一地,而且闻到味道也会……”
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见清容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的。
最后清容黑着脸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干呕,没吐,而且那会七八岁,还小。”
容仪也不好揭穿自家师尊面子,笑着附和道:“的确还小。”
或许是因为容仪笑得不够真切,清容也不说话了,面无表情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套衣服丢给她,的确是丢给她,好在自家徒弟眼疾手快地用手臂接住了,没让带血的匕首碰到,自己则接过那两只兔子去河边清洗干净。
容仪看着清容走向河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白衣,偷偷地将衣服凑近自己的鼻尖,小心翼翼地闻了一下,闻到了衣服洗净皂角的味道,还带着一丝师尊身上的药香。
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懊恼,又把人惹生气了。
刚褪去带血的外袍,一阵风吹过让容仪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得亏血溅得少,好在里面那层中衣没事,不用脱得太干净,连忙给自己换上干净的衣物,低着头给自己绑腰封时,发现这衣服格外长,手抖了两下才从袖口伸出,下摆也竟拖地板了。
身上这件衣服是清容男款的清氏校服,衣上有用银线绣的青龙纹,虽是男款但也是按清容的身型做的,在其身上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么大啊?
踮起脚打量了一下衣服的长度,以自己现在的身高估摸着还得再长两年才能和师尊同高。
回想起前世那会好像不用踮脚就可以看到师尊的头顶了。
那会是多少岁来着?忘记了,好像在师尊死后三年……
算了,不想了,不吉利。
等回过神时,看见清容一只手提着洗干净的兔子朝着她走来,走到面前的时候,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容仪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了一下道:“师尊,衣服太长了。”
清容未语,腾出来的那只手召来了笑靥,一挥,一道蓝色的剑气朝着容仪而去。
容仪还未来得及反应,只感觉到一阵风过,感觉到手部一凉,低头看见一块白布掉落在地上,是她的袖子,短了一截正好可以把手伸出来。
而后清容又挥了两下笑靥,另一只袖子也掉下了一截,下摆长出来的部分也被砍掉了,刚好到脚踝,衣服整体合身了。
“现在合适了。”
“多谢师尊。”
清容似乎还在生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容仪牵起清容的手晃了晃,讨好似地笑了一下道:“师尊,别生气了好不好?”
清容抽出手,挑了挑眉,反问道:“我生什么气?”
容仪问道:“没生气?”
清容转过眼睛,不去对她对视,斩钉截铁道:“没有。”
这能信吗?不能信啊!自家师尊什么脾气她还不知道吗,说没有就是有。
一时间容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无意间一眼瞥到了在白衣间的那串佛珠,暗道不好,抱起地上的衣物准备去河边清洗一下,没两步却被清容拦下了。
“烧了吧。”
容仪一只手里紧紧握着佛珠,用衣服挡着生怕其看出一丝端疑,解释道:“师尊,这件是入冬刚做的。”
“回去重新做一套,清氏不差这点布料。”清容没有看她,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听到这句话容仪忍不住笑了一下,虽知道清氏有钱但也禁不住这么挥霍啊,笑道:“烧了怪可惜的,洗一下很快的。”
清容转过头看着她,缓缓开口道:“人血不好洗,还是烧了吧。”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容仪笑容僵硬在脸上,心里一颤,而后就是剧烈的跳动,她感觉到了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师尊怎么知道的?
不等容仪做出反应,清容用笑靥剑挑起容仪怀中的衣物丢进了火中,很快衣服被点燃,火烧得更旺了。
火光照耀着容仪的半边脸,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在这寒夜里是无尽的冰冷,手中紧握着那串佛珠却在发烫。
“师尊……”
“嗯?”
“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清容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太小瞧你师尊我了,人血和牲畜血的味道不一样。”见徒弟低着头未语,她又道,“我是在生气,气你在瞒我。”
师尊知道,一直都知道,从第一眼,闻到气味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没有拆穿。
“对不起。”
“我是要你道歉吗?”
这句话换的却是一阵沉默,清容也不想自讨没趣,只道了一句:“算了。”
将那两只兔子塞给容仪,自己则往树林里去。
容仪低头看着手里那两只被她开膛破肚剥了皮的兔子,心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或许她现在在清容眼里就跟这兔子一样,一眼就看个干净,什么都瞒不住。
她是想告诉清容,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要说什么。
说她是重生之人,说她杀的是魔族人,以后会对清氏产生威胁她现在就是为民除害,说陈风澜也是魔族的也不能留……
就算全部一五一十地说了,师尊会信吗?
过了一会儿,清容回来了,一手拎着笑靥,另一只手拎着一捆被削了皮的木棍。
看来是将宝剑当柴刀用了。
“师尊。”
“别叫我。”
容仪悻悻闭了嘴,就站在那不动。
清容没看她,直径走到火堆旁,用木棍搭起了一个简单的架子,将那两只兔子放在架子上,由火焰慢慢熏烤着。
不一会,肉香味飘了出来,架子上的兔肉滋滋冒油,油脂和汁水被烤了出来,顺势流落到火焰中,燃烧的木材发出一声“啪嗒”的声响,火焰反而烧得更旺了。
踏雪吃饱喝足,慢步走到清容的身边,亲昵地用脸往主人身上蹭,可还没蹭到就被清容一把推开了,清容指了指站在不远处背对着她的容仪。
踏雪了然,走了两三步到容仪身边,蹭了蹭她,容仪伸出手抚摸着踏雪的头,踏雪就把她往清容的方向推去。
容仪就这样半推半就地到了清容身前,小声的喊道:“师尊。”
清容给两只兔子翻了一个面,接着烤,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坐。”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烤架上的兔子,生怕烤糊了怎么样,半天了身边没有一点动静,抬起头看见自家徒弟也同样直勾勾的看着她。
二人相望着没有说话,最后清容受不了了问道:“你就没有和我想说的吗?”
容仪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却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该如何坦白。
最后清容妥协道:“算了,我问你答好不好?”
容仪道:“好。”
“你杀了多少人?”
这个问题让容仪一时语塞,她在师尊眼中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一,一个。”她觉得魔族不算人。
清容点了点头道:“我刚刚砍柴的时候看到了,是魔族的人,样貌与人无一,看来应是血统纯正,若不是他额头上的魔印,我也认不出他是魔族的。”
魔族人长的奇形怪状的多了去了,比如说头上长犄角,身后长尾巴,甚至长得四不像的都有。
长得像人的可谓是少的可怜,一般多为血统纯正的魔族,灵力雄厚还可以隐去身上的魔气不认人发现。
但魔族无一例外身上都会带着魔印,魔印就像胎记一样,出生时就带在身上,形状颜色位置各异,却同样地带有一股魔气。
清容问道:“你为何要杀他?”
那个炎恒魔气隐藏得极好,普通的修士是不可能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以容仪现在的资历根本不够看出。
容仪紧握着拳头,突然靠近清容,抓着她的手问道:“师尊,你信我吗?”
突然这一问让清容愣住了,但还是点了点头,她感觉到容仪的手在颤抖,手心被冷汗浸湿了。
这个点头却给了容仪巨大的勇气,她道:“我以前见过他,所以知道他是魔族的,我前面不说是怕你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