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居院内的那棵桂花树终究是没活过这个春天。
在第二天就枯死了。
清容坐在石椅上,左手拿着一根枯枝,右手拿着一张药方,神色不悦地看着她面前的两个人。
容仪和清羽歌二人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对清容也是有问必答。
终于,清容忍无可忍地将药方拍在石桌上,揉着眉心,厉声道:“我何时教过你们药方可以随意更改?”
清羽歌吓得一下子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是弟子不懂事,以为井水与无根之水没差,师尊你不要怪师姐啊。”
容仪也跪了下来认错,道:“这件事情因我而起,若不是我控制不好力道,桂花树也就不会断,师妹也只是想帮我,师尊别怪师妹啊 ”
清容被二个人一左一右吵得有些烦躁,冷笑道:“你们放心,一个都逃不过。”
然后,容仪被罚抄《剑诀》十遍,清羽歌被罚抄《药经》十遍。
书房内,一张长型书案,清容坐在中间捧着一本以前读过的《药典》温故而知新,容仪在右,清羽歌在左,奋笔疾书。
顺便一提,原本打算在院内的石桌上写的,结果石桌从中间裂开了。
容仪一笔一画地抄写着,过了半响觉得手有些酸了,便停下动了动手腕。
有意地抬起头看了清容一眼,见其撑着头认真地阅读着手中的书籍,容仪嘴角勾了勾,又低下头继续抄写。
这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打开,三人停下手中事,抬头向外望去,只见一个人影闯了进来,直直的跪在清容面前,气喘吁吁道:“师,师姑,救命啊。”
来人是陈风澜,瞧着他跑得脸色通红,气喘吁吁的模样,看来是件急事。
清容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微微皱眉,道:“你先起来,慢慢说。”
“是。”陈风澜站起身来,一时腿软险些没站稳,着急道,“求师姑救命,我的妹妹得了急症,现在在回春院,长老们都束手无策,我想求求您去看一看。”
容仪紧握着笔的手在颤抖,眉头微微紧锁,心想:该来的还是会来。
清容和容仪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应道:“好,你先过去,我准备准备随后就到。”
“是。”
等陈风澜走后,清容让容仪拿来了药箱,又对清羽歌道:“不用抄了,你去叫清渊去一趟回春院。”
清羽歌当即丢下笔,领了命去找清渊。
清容道:“离秋,你和我一起过去。”
容仪拎着药箱,回答道:“是。”
到了回春院,刚迈入院子容仪感觉到周围氛围有些不对,那些长老的眼神像是不太友善,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清容倒像是习以为常,自顾自地走向照顾病人的厢房内。
陈风澜站在床边,着急地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瞧见清容来了才有了其他神色。
跟在清容身后的容仪认出来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正是陈清縠。
“师姑。”
清容轻轻地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床边,为陈轻縠诊脉,半响后松开,眉头微皱,像是碰到了疑难杂症。
陈风澜焦急地问道:“师姑,我妹妹如何?”
还未等清容回答,清渊走了进来替她回答道:“你师姑可是被奉为小医圣的人,不必太担心,你要相信她。”
这一句硬生生把清容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于是她便不说话,等着清渊替她接下去。
清渊会意,伸手拍了拍陈风澜的肩膀以示安慰,道:“关心则乱,你先出去一下给你师姑一些空间。”
陈风澜看了看清渊又看了看清容,最后才犹豫不决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清渊又道:“离秋,这回春院的长老与你师尊有些过节,你师妹现在一个人在外面,你出去陪陪她。”
这句话摆明了想要自己出去,容仪回头看了一眼清容,见清容对着自己点了一下头,那也只好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
房内只剩下兄妹二人,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陈轻縠。
清容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
清渊瞥了一眼陈轻縠,道:“我有点奇怪,风澜为什么多出了一个妹妹。”
原来,陈风澜是被清渊和清深捡回来的,恰好他们那年游历经过一村子闹饥荒,村内人易子而食,极其残忍。
清渊在村民口中救下了陈风澜,又听村民说村子后面有座山,一年前来了一条红首白身、声如牛哞的长仙,村民奉它为“山神”。
出于好心,兄弟二人合力斩杀了被村里人誉为山神的朋蛇,朋蛇出现在某处,某处必定大旱。
久旱逢甘霖。
又得知陈风澜无父无母也无其他亲人,清渊心一软便把他带了回来。
“当初是风澜自己说自己无亲无故,如今无缘无故多出来了一个妹妹……”
“万一是情妹妹呢?”清容打趣道。
清渊一时竟无言以对,黑着脸盯着清容。
“这病我以前见过一次,救治起来特别棘手。”清容顿了顿,挑眉问道,“我救还是不救?”
“救。”清渊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尽力而为,别太为难自己。”
清容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针,手循着陈轻縠头上的穴位扎了进去。
“还好带来得早,要是再晚些那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多了没有。”清容朝着清渊笑了笑道,“哥,你可以出去了,顺便把我大徒弟叫进来,小徒弟麻烦把她带回去一下,别被那群老头子给欺负了。”
清渊鄙夷道:“你以为谁和你一样惹人嫌,你小徒弟带我来的时候那群老头笑得可高兴了,还给她糖吃。”
清容叹气道:“哎,同人不同命。”
清渊道:“……你别忘了,当初父亲要你接管回春院,你自己说不配上。”
清容无奈道:“我当初说的是我配不上回春院,可谁知道这话传到那群人耳里的时候变成了回春院配不上我,解释了也不听啊。”
那年清容才十八不到,这回春院各个长老的医道都有二十年了,孙子都能打酱油了,清容知道这群人肯定不会服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小毛孩,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情于理拒绝了清恩的好意。
也不知道哪个传话的传错了,话传到了这回春院的时候变成了清容说:“回春院配不上我”,自此回春院的长老们都开始看不惯这个口出狂言的三小姐。
虽然平时什么也干不了,也不一定会碰上,但是一遇到疑难杂症、不是很有经验的大夫看不出来的病的时候就会派人去请清容来,想看她出糗,想看她虚心求教的样子,好钝一钝她的锐气,而然每次都被她迎刃而解了。
在外面和清羽歌一起吃着回春院的大夫给的桃子的容仪,看到清渊走了出来,决定啃完手上这个桃子就进去找师尊。
刚啃了一半,听到清渊说清容喊自己进去,急忙将那半个桃子塞给站在一旁发呆的陈风澜,胡乱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就推开门进去了。
一进门,就看到清容在扒陈轻縠的衣服,顿时心中不悦,皮笑肉不笑地喊了一声:“师尊。”
清容头也没回,直起身朝着容仪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一下。”
等容仪走近时,清容才回头看她,压低声音道:“方才没来得及问你,这人是你那天看到的人吗?”
容仪认真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她,陈轻縠。”
“我记得,你说过她是魔族。”
“对,我那天亲耳听到。”
“可是我感觉不到她身上的魔气。”
“师尊,半人半魔的话,魔气是不是就没那么明显。”
二人沉默了,半响后,清容才道:“人是不可能爱上魔的,除非强迫。”
自古人魔如同水火互不相容,都视对方为天敌,可是偏偏在这世俗下有一对异族恋人相恋。
人族是由神明创造出来的,神明不忍心看到自己创造的东西被肮脏的魔族玷污,于是对人施了一种不可能爱上魔族的法术。
刻在骨子里的不可能。
遇不见就相安无事,遇见了那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是惊涛骇浪,也可能是风平浪静。
容仪问道:“师尊你在犹豫救不救吗?”
容仪发现陈轻縠的额头上扎了一个银针,除此之外清容前面扒她衣服也只是为了找她身上的魔气,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前世就是因为没救陈轻縠,陈风澜才联合一众灭了清氏,这一世必须要让清容救她。
刚想到用什么话术劝劝清容,结果却听到清容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她衣服不好脱,你给她脱了,我好施针。”
容仪:“……是。”
师尊都发话了,容仪没办法只好动手脱去陈轻縠的衣服。
在一旁的清容抱着手臂,微微皱眉,忽然问道:“我怎么瞧着她有些眼熟?”
“那天她夸你长得好看。”容仪转过头幽幽地看着她,“你还把糖葫芦给她了。”
清容被容仪这么看着莫名地有些不自在,感觉颇像是逛青楼被正妻发现似的,摸了摸鼻子,淡笑道:“……有吗?”
容仪垂下眼眸,松了一口气道:“有,不过师尊不记得了也好。”
就接着转过身去解开陈轻縠的衣物。
清容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针包在桌面上铺开,等容仪将陈轻縠的上衣褪去,很快地拔出五根银针扎进了腹部的穴道,最后一针施在颈处。
陈轻縠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还咳出了一口黑血,喘息了片刻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左右两边还各站了一个人,吓得捂住了胸口,一不小心碰到了银针,顿时一阵刺痛袭来。
“啊!”
听到动静的陈风澜急忙推开门查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滚出去。”
可还未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到一道力把门重重关上了,此时陈风澜的脸险些被门打到。
容仪转头看了一眼门上钉着的三根银针,又转过头看向清容,心道:不愧是师尊,这招怕是学不来。
坐在床上的陈轻縠左右打量着师徒二人,胆怯地问道:“你们是谁?”
清容礼貌地转过身不去看她,掏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抬手开始写药方,还不忘出言提醒道:“离秋,可以把陈姑娘身上的银针拔下来。”
容仪瞥了一眼一脸警惕地陈轻縠 ,心想:这人真的会乖乖的让自己拔针嘛?
还未来得及说一些话安抚一下陈轻縠,就听见她自己说:“离秋?你是清容?”
容仪皱着眉道:“姑娘,可否让在下把你身上的针拔了?”
还以为陈轻縠会说让她自己来,谁料她自己躺下,双手张开,视死如归一般闭上了眼睛。
“来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