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泱泱一堆人围在院子前。
三尺学院的人最多，个个还怒发冲冠的样子，转眼看见江司扬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又都摸不着头脑。
江司扬点点头：“费心了。”
里面诸多是江司扬的手下败将，为他行事磊落的比赛精神多有折服，一群人也回敬点了头，纷纷侧身让出一条宽敞大路来。
江司扬堂而皇之走在前面，谢长厌紧随其后，心说这三尺学院怎么像是给江司扬打服了，自成一门派了，江司扬闯了个禁地回来都好像那得道师尊，受万人敬仰。
沈阙岚等人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人群又围拢，他们只能绕着人群走去。
等走了进去，就看见谢长厌咂摸，看着院子里若有所思。
一具衣衫被剥落的赤身尸体。
尸体已经出现高度腐败的巨人观现象，白花花一团，整体发胀发皱，腹部肿胀臃肿，脸部像是绷紧的圆子，眼球都要挤得掉出来。
尸体旁边就是一个大坑，想来是刚从院子里挖出来的。
谢长厌与云朵朵住的院子。
难怪那群人说他是杀人犯，总不能说圣主儿子是吧。
谢长厌仔细看了一圈，尸体右腹处有一块皮肤被剥了去，他伸出左手摸了一下，粗糙不平，大体是个圆形，是人为割下来。
他看向那张脸，嘶——怎么是沈阙岚当初派来取画的学生？
他转头看向沈阙岚：“你死了学生，你怨我？”
沈阙岚没料到这小子甩锅这么迅速：“谢长厌你以为我冤枉你？尸体是从你院子里挖出来的，与你脱不了干系，我这里证据确凿，就是你杀了我的学生！”
沈阙岚掏出一封书信：“你且看清楚，这是不是你一个月前写的信？上面写着你因尸鬼一事要与他相商，约他子时相见，自那时起他就消失了，这是今日才从他屋里搜出来的！我要是知道他要与你这个恶人相见，我怎么会让他赴约！”
众人议论纷纷，尸鬼？难道之前有尸鬼夜半敲门的学院怪谈传说是真的？
尸鬼一事因圣主下令，没有向大家披露，沈阙岚此番也顾不上许多，毕竟受害学生与谢长厌的干系就是因此缘起。
谢长厌辨认上面的字迹，丑得奇形怪状，确实与他的字没甚两样。
他肯定自己没有写过这样的信，不过谁能冒充他写字呢？
“兄弟，我看是你的字啊！”云朵朵冒出来火上浇油，一边拍他肩膀，一边泪雨凝噎：“你死哪儿去了！我以为你潜逃了呢！”
众人眉头紧蹙。
越说越给谢长厌描黑，谢长厌不能让他说下去了：“你在这儿干嘛啊，那么多人，也不怕被打。”
云朵朵悄声嘀咕：“他们非要搜你的屋子，我能让他们搜吗，你放心，没人进去过，你现在还有时间去把作案工具罪证什么的藏一下，我还给你打掩护……”
“去，你死一边去。”谢长厌发了号令。
云朵朵继续道：“他们有人证呢……”
沈阙岚嘴角抽抽：“哼，见到书信还不死心，那就请那两位过来！”
有两人站了出来。
竟然是当初遭遇尸鬼时，对面院子的两人。
谢长厌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如何闻到尸体发臭，再循味挖去，将尸体挖出来上报给学院沈老师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通。
特意提到，一个月前，正好看见谢长厌挽了袖子拿起锄具，午夜时分在院子里一下又一下挖着深坑。
想来当初就是那天，谢长厌将其杀害，再毁尸灭迹。
只是碍于云朵朵与他同屋，他一直没有时间空隙处理这尸体，事情这才败露。
两人描述得绘声绘色，说得真亲眼所见一般。
“你们大半夜就好好睡觉啊，干嘛偷窥我们院子。”云朵朵怒道，“还有我们兄弟从不会相瞒相欺，他谢长厌要是想分尸，我都能递刀，还轮得到你们挖出来！”
一道沉稳声音响起：“朵朵，不许妄言。”
归思邈到了，一旁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正气的中年男子，男子目光落在江司扬身上：“没事就好。”
江司扬点点头。
柏明心，就是当初指名要江司扬做他掌书人的老师，也是三尺学院老师里如今的话事人，武力值可在老师之中排行前三。
他锐利眼神扫了谢长厌一眼，微微眯眼，有些不悦，似乎还有些失望，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谢长厌没注意到，向沈阙岚道：“我有什么理由要杀他？”
沈阙岚胸有成竹：“因为你当初已被尸鬼染色，你怕他将此事告上白塔，便凶性大发将他杀害！染色时间因人而异，你当初就无法吸收核唤醒黑环，如今亦是，谁也不知道你完全变成尸鬼是在什么时候！”
众人大惊，作出械斗架势，谢长厌居然被染色了？！
谢长厌缓缓举起了右手，竖起中指。
沈阙岚气得柳叶眉乱飘：“你以下犯上！”
谢长厌：“学生岂敢，只是请老师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中指近节指骨处，有三道紧密黑环排布，浓稠如墨。
云朵朵惊喜万分，江司扬微扬嘴角，归思邈开心道：“既然有黑环，自然便证明长厌照旧能唤醒【理】，尸鬼染色一说不可信呐。”
沈阙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扯过两位人证：“他们可是亲眼看到你挖坑埋尸！”
两位证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沈阙岚威压在上，只能僵硬地点点头：“看见了。”
谢长厌叹气：“你们说是大晚上看见的吧，晚上应当是在屋内，这院子与院子之间小屋相对，这个地点望过去，有一半都被屋子遮挡了，请问你们当时究竟站在屋内哪个位置，才能够将所谓‘埋尸’全过程细节看得一点不漏的？”
两人面露慌张，双手微微颤抖，各自举起手指指向不同的方向：“不在屋内，在那儿。”
众人哗然，“大晚上不在屋子里？而且你们指的可不是一个地儿！”
两人狡辩道：“我们站的地方不同，相互比对，这才补齐了你作案的全过程！”
谢长厌并不在意两人狡辩，似乎早料到两人会这么说。
他只继续问一个简单的问题：“你们确定我是一个月前挖的坑，除此再没有动过吗？”
两人用力点点头，很是自信。
谢长厌走向尸体，蹲下身去，用手在鼻尖扇了两下，在闻些什么东西。
这尸体早已腐烂，浓浓臭味熏得众人都不敢向前，真不知道谢长厌怎么敢闻的。
沈阙岚忽然拔剑，喝道：“谢长厌，休想侮辱尸体！”
有两指夹住偷袭的剑。
柏明心拦住沈阙岚，气宇轩昂的面容沉下来，不怒自威：“沈阙岚，自重。”
沈阙岚愤恨一声，柏明心收回手。
无人听见，柏明心对一旁的江司扬说道：“你没了刀，还想用身体去挡吗！”
谢长厌没有搭理那边动静，他静静盯着这具尸体，指节黑环明亮。
他记得自己在巢穴里被吃掉了眼睛，但是这双眼睛依旧还在，还多了些特异的地方。
他看得比以前更加清晰了，能够看见皮肤上跳动的脉搏，看见空中漂浮的尘埃，甚至能够集中精神一点点看清【理】的流向。
这具尸体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除去脖颈处的刎痕，可是那刎痕上并没有残留的【理】，说明动手时只是普通的用刀剑向脖子处横拉。
可奇怪的是，尸体的眼睛部位居然出现了【理】的痕迹，有祝者对死者的眼睛动了手？
死者也是一名祝者，身上却不存在反抗搏斗的痕迹，说明他自始至终没有动用过自己的【理】。
若他是心甘情愿被杀，那就更不会出现凶手对他眼睛使用【理】的情况了。
谢长厌心中有了猜想，很大可能是凶手对死者的眼睛使用了【理】，造成了一些特殊的效果，导致死者丧失了反抗，要么自杀，要么被普通人随便一刀便杀害了。
这种一般都是祝颂者精神控制类的招式。
沈阙岚是祝赋者，并不擅长这方面的，他也不是凶手。
沈阙岚着急道：“你还要看多久？还想确认什么？解释不了就认罪伏法吧！”
沈阙岚很急，那代表着他虽然不是凶手，也一定是个知情者，知道尸体从何而来。
谢长厌站起来，慢悠悠道：“我只是想确认——沈老师你，是不是凶手。”
“你！”沈阙岚没想到谢长厌居然把自己的怀疑直接说出来，他这番话语令人群中掀起一阵波澜，好些人将焦点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谢长厌笑眯眯：“放心吧，沈老师你不是凶手。”
沈阙岚哼道：“我当然不是！因为只有你才是凶手！”
谢长厌道：“我也不是。”
沈阙岚：“你有何证据？！”
谢长厌指向两个证人道：“他们刚才说的是只看见我一个月前动过手，再没别的了吧。可这具尸体分明是才死不久，时间对不上，我自然不是凶手。”
沈阙岚：“这具尸体已经呈现晚期状态，极度膨胀，肌肉腐败，怎么可能是才死的！”
谢长厌摇摇头：“这不过是人为的假象。这具尸体皮肤泛白发皱是因为反复浸泡过水，整体发肿，表面有密密麻麻的水泡溃烂痕迹，闻起来还有股薄荷气味，浸泡时应当是用盛满忘忧草汁的液体，再看尸体右腹处，那里皮肤被剜去，暴露一圈肌肉却并没有类似的症状，因为忘忧草汁只对皮质有作用，不曾停留在肌肉上。”
“诸位请看。”谢长厌举起左手，他刚才便是用这只手摸过尸体，手掌有一圈新鲜水泡，中间并无大碍，正与尸体右腹处的形态相当。
归思邈等人也围上前去，轻嗅尸体，确实有股淡淡的薄荷味。
沈阙岚脸色不好。
谢长厌笑道：“说起来，忘忧草还是沈老师课上认识的，学生受教了。”
所有人向沈阙岚望去，他如花似玉的脸此刻涨红，像是被人毫不客气地狠狠扇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