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载言与师千墨跟着青枝绕过槐树,四周的气温骤降。
“是阴气。”师千墨道。
苏载言抬头,今日是初七,夜空中本应是一轮上弦月,但此时挂在他们头顶上的,却是一弯下弦月。再一转头,身后哪里还有什么村庄,只有雾蒙蒙的一片。
在雾气中,隐隐有一条路,不知通向何处。
师千墨也在观察着四周,对苏载言道:“你那只狐狸不见了。”
苏载言敛眉:“它没进来也好。”
极乐楼并不是一处善地,小狐狸虽然聪明,但到底是一只凡狐,要是出了什么事,苏载言并不能确定能护住狐狸。
青枝指着眼前的一口古井对他们道:“通往极乐楼的路就在下面了。”
两人一起看去,只见一股股阴冷的气息从古井中流窜而出,甚至凝成了实质,肉眼可见丝丝缕缕的黑气。苏载言藏在袖袍下的念珠发烫,甚至蠢蠢欲动有想要净化这些阴气的趋势。
师千墨的桃木剑用一块黑布裹着,他的指尖摩挲着剑身,“槐树,古井,果然是一条鬼路。”
青枝嘻嘻一笑,“是的呢,道长,法师,你们可要跟紧了。”
说罢,青枝就身子一跃,跳了下去。
苏载言和师千墨互相看了一眼。
师千墨:“法师先请?”
苏载言:“道长先请。”
师千墨朗然一笑:“那便我先下去。”
但他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拿出了两张符纸,将其中一张分给苏载言,不等苏载言发问便主动解释道:“这符纸能遮盖身上的阳气,让我们看上去和鬼魂无异。”
苏载言接过,将符纸贴在身上,符纸沾身的刹那消失不见,与此同时,苏载言身上的气息也发生了变化,让他看起来不像活人,更接近死人。
师千墨也将符纸贴在了身上,随后几步走到井边,看也不看直接跳了下去,十分干脆利落。
苏载言站在井边,黑气自动向两边分散,苏载言知道这是念珠的作用。他先是向四周看了看,最后从头上的朱钗上取下一颗珠子,按进了井沿的石缝里。
做完这些,他才跳了下去。
井中黑暗无光,即便是苏载言也什么都看不见,好像有什么东西遮住了他的双眼。他只能感受到周遭越来越凉,下坠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没过多久,苏载言的脚落在实地上,他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好在旁边伸出一条手臂扶住了他。
“多谢。”
“举手之劳,现在跟着我走。”师千墨的声音传入苏载言的耳中。
苏载言被师千墨拉着向一个方向走,走了一段路后,眼前的黑暗褪去,苏载言的眼睛终于能够视物。
铅灰色的天穹下是一片紫红色的大地,在他们的面前有一条黑色的河流,河流中生长着无数枯树,枯树上结出一颗颗圆滚滚的果子,尤其离得太远,看的不是很清楚。
一条条乌篷船悠悠荡荡地穿梭在这些树间,每条船的船头上都挂着一盏泛着红光的灯笼。
青枝坐在河岸边的石头上,见到他们过来起身道:“你们终于来了,过了河我们就能看到极乐楼了。”
她朝那些船招了招手,一艘小船慢悠悠地朝他们飘了过来,待那小船近了,他们发现那船是空的,并没有人。
青枝回头朝他们问道:“一艘船一次只能载一个人,你们谁先来?”
“贫……我先来吧。”
苏载言递给师千墨一个眼神,让他看住青枝,师千墨明显是懂了他的意思,微不可查地朝他一点头。
在登上船后,船头的灯笼从红色变成了白色。师千墨注视着那艘船缓缓远去,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内,旋即微微皱眉。
“怎么,舍不得你的新娘了?”青枝的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
师千墨转头看她,“一会儿你跟我一起。”
“呀!”青枝以袖掩唇,眨着大眼睛摆出一副为难的神情,“可一条船只能坐一个人,这可怎么办呢?”
师千墨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好办,我把你收进去就好了。”
青枝哼了一声气愤地一甩袖子,但师千墨可不管她,直接就把人收进了布袋,收紧袋口,重新塞进袖子里。迈步登上一条停在岸边的小船。
这边苏载言在船中坐下来后,看到面前摆着一方小桌,小桌上摆着两个果盘,一盘里装着糕点,一盘里盛着水果。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一个小香炉,袅袅的烟气从香炉中飘出,熏的人昏昏欲睡。
苏载言没有动糕点和水果,目光落在船外那些树上。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这些树上结的并非是什么果实,那一颗一颗的是吊起来的人头。下方虬结的树根的盘踞在水面上,盯得越久越觉得它们好像活的一般,十分诡异。
乌篷船会主动避开这些树根,但并非所有的船都会避开,在苏载言的右后方有一条船,原本行驶的好好的,但忽然船头的灯笼灭了。
灯笼一灭,那些安静的树根当真活了过来,距离船最近的那棵树的树根簌簌的动了。在船中人惊恐的叫声中,一条条树根爬上了船,将人从船中拖了出来,拽入水中,无论那人怎么扑腾着挣扎都没用。
苏载言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沉入水中,最后只有一颗湿淋淋的脑袋被捞出来,被像水草一样的东西包裹着吊在树上,成了那众多“果实”中的一个。
他的手紧紧捻着念珠,有意想救下这人,但最后还是没有动。
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他在心中念了一声佛号,旋即看向自己船头的那盏灯笼。灯笼一灭,船上的人就会失去保护,但那人做了什么,会让灯笼熄灭?
苏载言的目光再次回到船上,打量了一圈,除了桌上的东西就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是因为那人动了桌上的东西?
苏载言闭上眼睛,过了几息后再次睁开,用法眼去观察四周,登时就发现了不同。
整个河面黑气弥漫,在这些黑气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红气。在这些黑气中,苏载言感受到了极大的怨力,而红气,代表着欲,都是从一个方向传来的。
“那个方向……难道就是极乐楼?”
除此之外,苏载言就看不出什么了。
当然他并不认为就没有问题了,只是他现在能力不够,藏在更深处的东西他还看不到。
他没有动桌上的食物,包括那个让他觉得有问题的香炉。香炉里的香明显不对劲,让人的困意越来越汹涌。苏载言干脆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睡了过去。
在快要睡着时,他很明显感受到了船舱内的变化,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滑过了他的手腕。手中的佛珠再次发烫,苏载言捏紧了佛珠却没有动。
*
荒村。
卫熠站在槐树下,抬头凝眸看着槐树,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扇骨。身后,狐狸同样抬头,努力想看出什么,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卫熠敲击扇骨的动作忽然一停:“原来如此。”
也不见他做什么,只是打开折扇轻轻摇了摇,眼前的场景就发生了变化。
槐树还是那棵槐树,但周遭的景物却不同了。荒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几乎隐没在雾气中的小路。
狐狸看到了路兴奋地摇尾巴,刚向前跑了几步,却发现卫熠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卫熠站在一口井边。它跑过去拽卫熠,卫熠扣出卡在石缝中的一颗珠子,抬手折扇就敲在了狐狸的脑门上。
“笨,人在下面。”
狐狸被敲的一脸懵逼,两只爪子搭在井沿上往里看了看,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被吓得向后窜了好几步。
卫熠没有理会它,收起那颗珠子跃入井中。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井中后,周遭的一切再次发生了变化,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狐狸抬起爪子挠了挠脖子。
得,它又被扔下了。
它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转身回山上去了。
*
苏载言做了一个梦,还是一个美梦,只是等他醒过来就不美了。
他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被关在笼子里,大红的嫁衣依旧穿在身上,只是双手双脚都被扣上了细细的金色锁链。
“你醒了。”
他转过头一看,师千墨就靠坐在旁边另一个笼子里,正打着哈欠。
“你这是什么情况?”
苏载言是没想到师千墨也会被关起来。且看他的情况,桃木剑也不见了。他探入袖中摸了摸,好在那一串念珠还在,当下心中一定。
“翻船了。”师千墨说得毫不在意,好像这对他来讲就是一件小事。
“字面意思上的?”苏载言问。
“那个青枝不简单,我们上了她的当了。”师千墨敲了敲铁笼,“这个笼子还挺结实,破不开。”
苏载言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少意外,“当下又是什么情况?”
师千墨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见苏载言眉眼低垂,他又补了一句,“不过,应该很快就知道了。”
这话刚说完不久,一个小纸人就悄咪咪地摸了过来,苏载言竟然从一个纸人的身上看出了鬼鬼祟祟之感。
师千墨手一低,纸人跳在他的手中,一阵手舞足蹈,比比划划。
“他在说什么?”苏载言好奇地问,因为他发现师千墨的神色有些不对。
师千墨把纸人收了起来,脸色不太好看,“他说,这里是极乐楼的八楼,今晚八楼要举行一场拍卖,而我们,都成了拍品,就等着被人高价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