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左边的车窗降了一拳宽，他从车窗口伸出只手，招呼他们赶紧上来。

异种连同研究员一起挤上车里，前面坐不下，上的是后车厢，车厢里有绳子，研究员都捆了起来。

林然让开驾驶位置，对后来276说，“你来开，我水平一般。”

276点点头，登上了驾驶座。

等人都上了车，他一脚踩向油门，径直冲向人群撞出大门。他开得快车厢里人都站不稳，左摇右摆，互相挤着，好险没跌个半死。

276一路风驰电掣，把车开向城区。他们动作快，联邦的人比他们更快追了上来。

“怎么办？”276猛地打转，拐上另一条路，暂时甩脱了追兵。

“哪地形复杂你往哪开，准备好跟他们谈判。”林然说：“能跑掉更好。”

“现在丢下他们，倒是能跑。人太多了，目标大，抓住就是一锅端。”276在开车的间隙，侧头扫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拉上他们一起，无非是要他们制造混乱，浑水摸鱼。现在离开研究所，这些人就没用了。”

大多数异种林然都见过，他们之中有人不愿意冒险。但机会摆在面前，想跟上的自然会来，人越多逃走的时候越方便。

“带他们一起。”林然说：“为什么我们不组织异种一起对抗联邦？”

“组织？你可真敢想，你有什么本事说服他们？”276嘴角抿直了，这是一场豪赌，所有人都压上了一切。说不怕是假的，但并非毫无机会。

“我承认你的异能很有意思，但你能对抗联邦吗？你可能不知道，他们有自己的队伍，成员都是异能者中的顶尖。你的战斗力连我都不如，更不要说那些家伙。”

“你厉害，也输给我好些次了。”林然抓着耳旁的扶手，头也不回。

276一噎，差点没能再开口说话，过了会儿找回自己的声音，板着一张脸，“我们现在最好走的路，就是和联邦谈拢，得到更好的待遇，不用再回该死的研究所。”

林然没说话。

“其实你完全可以自己跑。”276知道他这段时间不在研究所，好奇地问：“是什么让你选择冒险，那个研究员对你不好？”

后视镜里看不到警车，两人放松了不少。

“很好。”林然脱口而出，声音低了低，又说：“但总觉得不自在，从圈养到放养，还是在研究所的看管下，脖子上拴条链子的感觉可并不好。”

007跟他讨论过这种情况，他属于一种逃了又没完全逃掉的状态，等以后研究院解除对他的控制，任务就算完成。

但这个期限太过飘渺，而研究所内给他的机会转瞬即逝，拖得久了，那些人将不再信任他，也无法利用他们做些什么。

林然最终选择了将机会掌握在自己手里，他长叹了口气，感到烦躁的同时有些雀跃，像喝了一罐冒泡汽水，“你不知道，他喜欢我。”

没等276给出回应，他又说：“在外人面前，我要装作跟他不是很熟，免得带来麻烦。那种感觉就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你也是被关着的，你最了解了。”

“其次就是，我开始并不知道，他没有存心关着我的打算。”林然停了会儿，嗓音变得艰涩，“他是愿意放我走的。”

276想了好久，才理解他的意思，说：“你的意思是，你没有想到，他可以直接放你走，你选择一条更麻烦的，错过了这个机会？”

“算是吧。”林然闭了闭眼，代入异种的身份假设，“而且就算我逃了，也没办法和其他人一样走在阳光下。

我是不是要不停地逃亡，或者过上朝不保夕的生活？害怕某一天早上起来，联邦警察站在我的门口。”

无论如何，这场豪赌对林然，还是276，或者后面车厢里的异种来说，都是值得的。

林然说着说着睁开眼，琉璃似的眼珠清澈见底，闪烁着微光。

“你看，其实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要联邦还在，实验还要继续，偏见仍然存在，他跑到哪儿都有被抓回来的一天。”

“这么想来，反抗是我唯一的出路。”他透过车窗看向不断后退的路面，咬字清晰纠正说：“我们。”

“他还挺倒霉的，不过你委屈点，在他那里总比在研究所好……”276不置可否，窗外风声呼啸而过，笨重的货车硬是开成了赛场专车。黑色的警车打着响赶上来，试图别停货车，但这有一定的风险。

276咬着牙说完后半句话，同时猛打方向盘，“我猜他拿你当祖宗供着。”

276的车技可圈可点，他把车开向城市边缘，进入一幢烂尾楼里。两人先后下车打开了货车后面的仓库。

他们站在外面向里看，人人一副丢了半条命的样子，瘫坐在车厢内。

后车门一开，跟天使降临似的，人人争先恐后地爬着下车。有人晕车了，趴在地上就开始吐，研究员就没这么好运，让绳子绑着在车厢里动弹不得。

林然戴了帽子口罩，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装作不经意扫视车厢，正好撞进傅深的眼底。

他看起来精神萎靡，像是折腾得够呛，嘴角的弧度向下轻轻抿着，眉头皱出印子，似是在忍耐，两只手有绳子捆着，艰难扶着车厢铁皮，坐在角落里屈起一条腿。

林然推了276一把，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没有指名道姓，276也知道他在看谁，一脸不爽地翻了个白眼，抬起腿跨上车厢。把人扔过来的时候提醒他，“别走太远了。”

林然点了点头，牵着捆傅深的那节绳子。

有跟了傅深许多年的研究员问：“你们要把傅老师带去哪里？他是圣彼得大学终身荣誉教授，议会的新议员在联邦政府拥有正式编制，他提倡自然进化，他手上没有沾血！”

年轻的研究员声音越来越高，他一直都很钦佩傅深，傅深不只是他的导师，也是他的人生目标。

但是没人搭理他，

章卓看他吵得厉害，闲闲补了一句，“管好自己吧，他比你安全。”

*

走远了，路上便格外安静，没有异种也没有研究员，就连除两人之外的闲杂人等也没有冒出来打扰。

傅深一路上侧头看他，头发很软，长长得搭在颈脖上，下颌骨靠近耳根的位置有道浅红的印，像他昨晚留的。

他喜欢在林然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昭示独属于他占有欲，吻痕是另类的烙印，从身到心他都想要。

但这一切是假的。

傅深越看心越发沉了下去，月亮掉进了深渊，到头来还是利用、背叛，是又一次的重蹈覆辙，他跟母亲一样被骗了。

林然从刚才出来就没说话，拉着傅深到了偏僻的居民楼。周围都是土坯房，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塌了，两人就站在墙边。

傅深看不清林然的神色，猜想此刻他异常冷漠的表情，先开了口，“你拉我过来要说什么？想好怎么解释了？”

“我……”林然还想挣扎一下，却不知道傅深早就把他认出来，他这一张嘴，就不打自招了。

“你想说你不是故意骗我的，你有自己的苦衷，有这么做的理由，你必须要骗我才行。”

林然头低下去，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了一路也没想好要怎么解释，不管有什么理由，他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坦白。

但他没有，

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天然的对立相抗，林然不怀疑他的爱，但不信傅深会帮他完成计划。这是越狱，代表着背叛整个研究所，背叛曾经的同事上司，信赖他的学生，并且放弃当前拥有的一切。

他不想逼迫，也不敢赌。

林然要挽回，最好是乖乖认错，把选择权交还。然而意外的是，他还没说话，傅深态度就有些软化。

“然然，没关系的，帮我解开绳子，我们好好说。”傅深温温地，依旧是体贴的模样。

林然抬起头，有些迟疑，“你不生我气了？”

然而他似乎没仔细看，傅深扯着嘴角的笑带着阴森的冷意。

“当然。”傅深伸出捆住的双手，他这双手是做实验的手，修长有力，生得万分好看，抚过他的脸颊，牵过他的手。

林然拉着他的手指，傅深眸光闪烁，等着他的决定。

林然犹豫了片刻，决定给他解开。

在他眼里，傅深向来很有教养，脾气好，不跟人吵架也没动过手，连重话都没说过，

这次也不例外。

手指粗的一根绳子绑得死紧，才落在地上，傅深揉了揉手腕，薄唇勾了起来，冷冷道：“这话我爸几十年前就说过了，有没有新鲜点的？”

林然脸上的喜色渐渐淡去，沉默了片刻，说：“你骗我啊……”

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逼急了也要发火。他真当傅深是个脾气多么好的人，问问傅深手底下的异能者，就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傅深的母亲教给他仁慈，宽容，他愿意听话，让自己成为这样一个人。大多数时候，他展现的姿态的确如此。但本质上他并不关心，无论是异种或是研究员。

“你骗我的少吗？”傅深按着他手腕，轻松压制住弱小的异种。

“我可以接受你的利用，我喜欢你，我认了。你想要什么，我能给的都给你了。我接你回家给了你离开的机会，我知道你想要自由，准备了稿子提交给议会。”

林然后背撞在他身上，任由傅深那只手掐着脖子。他双眼艰难得低下，再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你怎么这么不知足，准备好了要走，临走前还招惹我做什么？”傅深靠近他说：“看我陷进去，你很高兴，很得意吗？”

“我没有，我想，让你舒服。”林然被迫仰着头，喉咙在他手下滚动，柔软得好像一用力就能捏断，脉搏的跳动是如此清晰。

傅深收紧了手指，不相信他的话，或者说他现在很难再相信林然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脏死了。”

薄薄的唇轻微开合，嘲弄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难过。

傅深缓慢道：“你是什么金疙瘩，不够骚，不够浪，又娇气得不行，你要怎么让我舒服？你都不爱我，好脏，你弄脏我了。”

林然心脏抽痛，往日里漫不经心的眸子渐渐湿热。

傅深撤掉他的伪装，露出那张漂亮的小脸，再说几句林然就要哭了，眼尾染上红潮，像狠狠疼爱过。

“那就更脏一点好了，反正你不在乎。”傅深微微笑着，胸腔隐隐作痛。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手里的刀是把双刃。

傅深拽着他进烂尾楼，随便找了一间毛坯房，抓着林然的头发面朝下按在墙上。

“我会离开这里，再也不会打扰你。”林然怕他此刻的神情，咬着嘴唇忍住颤抖。

“不对，”傅深扯开他的领子，循循善诱，“你会被联邦抓回去，送到我的实验室里，我把你绑在实验台上，没人会在乎一个漂亮的异种被如何对待。

我在你的身上进行实验，你听说过人造宫腔吗？放进你的身体里，改造成大着肚子的怪物，关在研究所。”

“这可能会有点困难，毕竟你是在我的手上跑掉，但我会努力把你要过来。”傅深炙热的呼吸撒在脖颈，他低下头一口咬在白皙的肩膀上。

林然痛得叫出声，身体细细地颤抖，“不要。联邦会答应我们的要求，送我们安全离开。”

“威胁我？”傅深冷漠地垂眼，一巴掌甩在后腰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