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时看到了提姆。
那一瞬间我想,真好啊他回来了。
原本我打算等他回来,一定要把我这几天过得有多痛苦都一一讲给他听,但实际上真的看到他,心里只有庆幸,他没有真的留下我一个人自己偷偷跑掉。
我当然读得懂他眼里的自责,那一刻我感受到的安全感都要溢出来。多好啊,我在他心里那么重要。
提姆,我已经知道啦,所以不用把这种情绪再延续下去。我已经快痊愈了,开心一点吧。
又过了两天,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外面正下着雨,我裹着毯子趴在窗户边往外看。
“在看什么?”提姆从身后凑过来,靠着我和我一起扒着窗户。
热气喷在我脖颈处,几乎是我唯一的热源,我下意识得往他那边挪。
“在下雨,”我依旧盯着窗外,“期待夏天。”
“幸好这里不是伦敦。”提姆嗤笑一声,心领神会地接话,又在一旁顺手拿过一张毯子递给我。
虽然我很不想围两层,那样会显得很笨重,但是还是不情不愿地接过来。
两层毛毯很暖和,可是隔着厚重的衣物,就没法感受到他的身体透过来的热度,于是我更努力地往他那边挤,干脆把那张毯子围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两个人整整齐齐地坐着,隔着那扇透明的窗户看阴雨绵绵的哥谭。
过了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到:“有这么好看吗?”
“唔……还行吧,”我回答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因为很无聊啊……”
雨滴打在玻璃上,炸出一个小小的水花,像是谁顽皮打闹留下的痕迹。隔着一片片山核桃树,远远地可以看到哥谭零星几栋高楼的轮廓,韦恩塔尤其显眼。
后来没人说话,我们两个就这样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离开窗边,外面的雨也还在下。
“塔姆,是妈妈的电话——”提姆在外面喊我。
我随便拿了件外套,里面还穿着睡裙,鞋也没穿就急匆匆地向外跑。
“下午好妈妈。”坦桑尼亚和美国有六七个小时的时差,那边应该还是上午。
“早上好塔姆,”珍妮的声音从大洋彼岸传来,经过电话线听起来有些失真,“听提姆说你前几天生病了,最近好些了吗?”
就知道提姆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明明我都没有继续发烧了。
我瞪了一旁的提姆一眼,忽略掉他偷笑的模样答到:“已经好了妈妈,你和爸爸在坦桑尼亚还好吗?我想你们应该没有忘记和我们两个还在哥谭的小孩寄明信片。”
“宝贝,我们当然不会忘。”杰克大声叫嚷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
我悄悄抿了抿嘴,和一旁偷笑的提姆对视一眼,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
“别理你们爸爸,塔姆,”珍妮带着笑意说,“好孩子,是不是和提姆吵架了?不然提姆可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生病。”
“没有啦……前几天是闹了别扭,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和好啦。”我小声解释道。
珍妮似乎很放心不下我们,絮絮叨叨了很久,杰克在电话那头说她瞎操心,两个人怼来怼去把我和提姆都忘了个干净。
“总之,你们总得学会独立开的,不要太黏着对方。”珍妮好不容易打发走杰克,重新扯回话题。
“我知道啊,可是妈妈,我们才13岁。”我不太喜欢听这些话,或许以后到了那个年纪,我们就自然而然的独立了,但并不是现在,我们还是孩子不是吗?于是我绞尽脑汁试图反驳她,“应该再过三四年我们就长大啦。”
珍妮在电话那头叹气道:“可是你们总不会一夜之间就长大……”她的语气就像我们明天就会成年一样焦躁。
“妈妈,你们在那里看见大象迁徙了吗?”我打断她。
我知道这样非常非常不礼貌,但是她的每一句劝说都像是一颗种在血管里的子弹,又或许我的病还没好,我还在发烧?我知道她肯定已经明白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我也知道不管说出多么冒犯的话她都会原谅我。很任性,对吧?
“不要转移话题,宝贝,等我们回哥谭再好好讨论这个问题,好吗?”她也没放过我,用比平常低很多的语气说着,虽然是问句,但我知道这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我没回话。提姆在一旁急得想要夺过听筒,我也没给他。
“塔米,你们时时刻刻都在长大,你还记得杰克给你们安在园子里的那个吊椅吗?”我当然记得,那几乎是我和提姆最常去的地方,我们会在那里闲聊,看书,吃下午茶,又或者只是互相靠着小憩一会。
“你们小时候经常一起坐在上面,可是现在呢?它早就没法同时承担你们两个了。”珍妮的声音成了一把刀子,割在我身上,却什么都流不出来,就像我没法用任何一句话来反驳她,她所讲述的一切都是事实。
我们确实在悄悄的长大,直到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分开。
从前我也幻想过提姆长大的样子,或许他会成为体操运动员,或许是一个侦探小说家,又或许只是继承德雷克工业,但我从来没想过他身边不再有我的身影。
但这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如果长大真的意味着把我们劈成两半,那我是否可以自私地期盼永远留在现在。
当然,我的期盼百分之百无法实现。
我听见电话那头杰克说话的声音,他们马上得出发了。这意味着这通一点都不愉快的电话已经接近尾声。
“再过两周我们就可以返程,你们在哥谭也多保重,”珍妮又恢复到往常的音调,“塔姆,提姆,爱你们。”
“爱你们,孩子们,我们马上就会回家。”是杰克的声音。
提姆凑上来,我自觉地分出一点位置,和他共享这个不大的话筒。
“爱你们……”紧跟着是电话那头的忙音,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到我和提姆最后的告别语。
沉默突如其来,在宽敞的客厅里炸开。我还在想着珍妮说的话,提姆欲言又止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开导我。
他最后拉起我的手带我回房间。
“别想那么多,等妈妈回来,我去和她说。”他走在前面,看不到我的表情,也不会知道我的不安。
别想那么多?就像不去探究他有什么秘密一样,把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一样吗?
短短几天,各式各样的事接踵而至,缴得我心烦意乱。
好像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又像是有什么即将发生。
我透过走廊边的玻璃窗向外看去,想找到院子里那个吊椅。
马上就要天黑了,外面细雨蒙蒙,我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