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芳文学

繁体版 简体版
荔芳文学 > 中国远征军优秀参谋小林 > 第148章 报告

第148章 报告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尊敬的魏德迈将军,

我怀着深切的责任感——以及对您所托付之信任的感激之情——谨呈上这份关于正在进行的对X部队调查的个人反思。尽管正式报告正在准备中,但我相信,我所遇到的情况之本质,需要一份超越常规程序、坦诚且联系背景的陈述。

最初引发此次调查的案件,涉及官全斌将军,确实揭露了严重的不当行为。他明显牵涉走私活动。然而,不当行为的线索并未止于他。当我追溯交易、追踪供应链时,情况变得明朗:绝大多数上游卖家——据我估计超过80%——并非源自X部队内部,而是来自英美人员。这些人员的姓名和作案模式均已记录在案,但这已超出了我的调查权限。目前,我正等待您的指示,以便决定如何最妥善地处理。

然而,让我震惊的不仅是不当行为的规模,更是其原因上的差异。在盟军部队中,腐败行为的驱动力往往似乎是个人贪欲。但在中国部队中,它却源于一种远为复杂的境况:一种在制度化的匮乏条件下,为了让士兵生存下去而进行的绝望尝试。

为阐明此点,请允许我复述我所目睹的情况。一个编制应为九千人的中国师,实际领到的军饷往往只够支付七千人——这种差额可以追溯到1937年的“国家灾难工资标准”。此种做法并非军队独有,而是普遍存在于公务员、教育者乃至所有国家雇员之中。加之战时通货膨胀,本已微薄的薪水几乎变得徒有其名。指挥官们面临着残酷的选择:要么坐视部队崩溃,要么另寻他法来维持部队的生存。

这种必要性催生了各种因陋就简的经济活动。在广西,杜聿明将军曾督办纺织厂,为其部下生产军服,同时解决军人家属的生计。类似的努力亦见于其他部队,往往需要从法属印支等地秘密输入原材料。当被问及这些行为时,指挥官们谈论的并非利润——他们谈论的是生存。正如有人所说:“如果我们不学着做商人,就再也没有军队可以指挥了。”

但“必要性”往往滋生诱惑。一旦军官成为物资与资金的掌管者,职责与私利之间的界限便可能模糊不清。我并非以此为借口——但这确是一个危险的现实。战争迫使人们扮演起军事手册中从未预设过的角色。日久天长,即便是意志最坚定之人,当被要求在良知与命令(或部队生存)之间做出抉择时,也可能动摇。

在印度,条件有所改善后,我视察了新六军(N6A)和第五军(5A)的仓库,并未发现物资短缺的证据——尽管员额缺口依旧存在。那些所谓的“空饷”,在许多情况下,被用作储备金或投入到部队的福利事业中。第五军的凌上校曾自豪地告诉我,在云南,他的部队层通过向当地村庄提供运输服务,并因此达到了满员。“我们的双脚,”他说,“是我们唯一的本钱。”

国内的情况比印度差的多,在那里,当地土匪为一支步枪悬赏高达七千元,而一名士兵每月的薪饷不足十元。逃兵的诱惑并非假设——而是每日都在上演的现实。作为应对,指挥官们不得不采取在非执勤时间将武器上锁的措施。但这却以战备状态和部队士气的严重受损为代价。

总而言之,这些情况指向一个更大、更发人深省的真相:我们调查的不仅仅是腐败——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濒临崩溃的国家的真实写照。并且,在这样做的同时,我们也面临着另一个问题:我们两国之间日益增长的信任危机。

误解滋生怨恨。我们队伍中有太多人,由于不熟悉中国所处的困境之现实,往往轻易地将每一处不合规之处解读为不诚实或无能的证据。他们太常质问:“为什么中国人不能好好管理他们的军队?”——却从未反问:“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任何军队又怎能正常运作?”

这不是品格问题,这是环境使然。正如罗斯福总统提醒我们的,自由包括“免于匮乏的自由”。在这一自由得到切实解决之前,我们不能期望任何机构——无论在此地或任何地方——能够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保持廉洁。

若要使此次调查具有持久的价值,它所做的必须超越找出罪魁祸首。它必须如同一面镜子——不仅映照出中国指挥系统中的缺陷,也映照出美方认知上的盲点。信任的恢复不能仅凭起诉来实现,它必须通过诚实的对话、结构性的改革,以及最重要的——同理心——来重建。

将军,战争需要我们的同盟。但历史将有更高的要求——它将拷问我们,在为这项全球共同事业短暂肩负责任的时期,是否找到了清晰、真实地看待彼此的勇气。

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林安

秘书长

租借物资管理委员会

中缅印战区

————————

连轴转了一周,清查、报告、为官全斌的案子定性,桩桩件件都耗尽心力。当林安终于将那几份沉甸甸、厚达数百页的文件连同她的亲笔信一并经由航空邮包送出,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高烧也随之袭来。人便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倒在了新六军的野战医院里。

其实,或许那股低热早已潜伏在她体内,只是凭借着一股意志强撑着。直到报告寄出的那一刻,精神防线一垮,身体才跟着彻底崩溃。

再次转醒,已是暮色四合。病房内光线昏暗,让她一时分不清是黄昏还是深夜。眼前的景象朦朦胧胧,费力聚焦后,才看清床边坐着的身影——竟是新六军军长廖耀湘。

“师长…?”林安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声音虚弱得像一丝游丝,“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廖耀湘的声音沉稳,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瞧你,把自己累成这样。”他没有纠正她口中的“师长”。随即轻叹一声,带着几分无奈,又像是熟稔的嗔怪:“你怎么总是在我这儿就生病?”

他伸出手,小心地探了探她再度滚烫的额头,眉心紧紧蹙起:“不行,这烧得厉害,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的手收回时,指尖无意掠过她发烫的脸颊,最终落在她的枕畔。他俯下身,关切的目光离得极近,鼻梁上那副旧眼镜微微下滑,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而担忧。林安有些失神地凝望着他。

见她直勾勾地盯着,廖耀湘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试图用玩笑缓和气氛,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傻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不成?”

“没有花……”林安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病中的憨直,“但是……很好看。”

门边候着的陈副官听了个正着,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廖耀湘的脸颊瞬间涨红,有些狼狈地瞪了副官一眼,没好气地低声呵斥:“出去!”

陈副官连忙忍着笑,敬了个礼,迅速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廖耀湘这才转回头,努力板起脸对林安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你是真烧糊涂了。”

那句话耗尽了她本就不多的清明,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高烧带来的心悸和耳鸣让她不堪忍受,只能紧蹙双眉,难受地往被子里瑟缩。廖军长见状,连忙取过浸了冷水的毛巾,轻轻覆在她滚烫的额上。那突如其来的冰凉激得林安低哼了一声,身体却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

廖军长又替她细心地掖好被角,手顺势轻放在她的枕边。林安烧得迷迷糊糊,只觉得那只手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便不自觉地将头歪过去,脸颊轻轻蹭着,依恋地靠在了他的手背上。她的眉头渐渐舒展,急促的呼吸也随之变得均匀绵长。

“林安?”他试探着低唤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轻。

回应他的,只有林安渐趋平稳的呼吸。

她睡着了。

廖耀湘静静地凝视着她沉睡的侧脸,灯光下,她长而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蝶翼般脆弱。他的指尖在被角上蜷了蜷,终是按捺不住,极轻、极缓地,用指腹描摹过她柔软而依旧带着病态潮热的脸颊。

那触感,细腻得让他心头一颤。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