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居。
把塔厄斯安顿好后,卫霖便赶来了。
他向来没什么手段,只是事先查了一下李云开家里有几口人、住在哪,又顺便查了一下有没有什么仇人、家里人身体怎么样,最后还把他从小到大的交际网能查的都查了一遍。
没办法,他向来没什么手段,只能做到这样了。
然而恰好,卫霖还真查到了个有用的消息。
李云开有个经典的主角身世,被亲生父母抛弃,在孤儿院中被养父母领养。原本殷实的家庭因为养父突患绝症而日渐式微,靠着在研究所快要退休的祖父孙海龙支持。
李云开从小就对祖父抱有崇拜之心,毕业后更是追随祖父进到研究所里实习,机缘巧合下被黄晟使唤着加入人鱼项目中。
他很快就从黄晟那里知道了这个项目的厉害之处,只要研究成功,养父的绝症就有希望可以治愈了。
所以千方百计接近塔厄斯的目的就是这个吗?
卫霖咋舌,可真孝心啊,不愧是主角。
“你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剥夺人身自由可是犯法的!”李云开坐在卫霖对面,毫不屈服道。
王千佑在他后面盯着,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卫霖对这种倔强的人设不感兴趣,一脸漠然地把桌子上的文件向李云开推了推。
“签了吧,只要你乖乖出国守好嘴巴,我会尽可能帮助你治好你养父的病。”
“你调查我?”李云开惊恐道,指着卫霖:“我要报警!你侵害了我的隐私权和人身自由权,警察是不会放过你的!”
卫霖就这么看着他表演,被吵的脑袋疼,为了闭上他的嘴,只能又开口道:“孙主任快退休了吧,也不知道他还能帮你们多久,要不我跟赵所说说,让他请孙总喝喝茶?我看孙主任手下有好几个年轻人都挺积极的,他应该不介意多给年轻人点机会吧?”
一瞬之间,李云开的脸变得煞白一片。
他心知祖父的工作是全家唯一的生活倚靠,也是养父母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已经得罪了卫霖,以后的工作不会顺利,如果祖父那边再出问题……不,不行,不可以……
“好,我签。”李云开咬着唇,活像风雨中那棵永远打不折的小草,签个字都显得不屈不挠。
卫霖笑了一下,把他签过字的合同检查一下后收起来,叮嘱道:“放心,你的嘴能守多久,我就能让你养父活多久,他的命运全在你手上,今晚就动身吧。”
“好。”李云开缓缓点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卫霖拿着合同向外走去,忽的驻留一下,问道:“把它带出去的只有你一个人吗?”
“什么?”
“有没有其他人帮你。”卫霖又问了一遍。
李云开顿了好久,摇了摇头:“……没有,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看着对方谨小慎微的样子,卫霖没再说话,转身离开风和居。
难道是他猜错了吗?李云开真的有那个胆子?
-
塔厄斯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醒来时他一个人躺在卫霖公寓的床上,天色熹微。身体没有半点不适,反而异常地精神焕发。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肚子有些饿,饿的他受不了。
塔厄斯从床上下来,打开卧室的门尝试出去觅食。
这是他第一次观察卫霖的家,虽然这是他第二次回来。
现代化的家具令他格外陌生,只看到一个个形状不一的长方体和各种前所未见的小玩意。
他摸索着走到墙上那个黑乎乎的长方形前,盯着看了会。
看着不像能吃的。
塔厄斯评价道,转身去别处觅食。
一转头,却听见沙发上有细微的呼吸声传过来。
塔厄斯浑身僵直了一下,直愣愣地看着沙发。
单薄的空调被下,一个男人姿势规矩地仰躺在沙发上,形容静默,相貌俊逸,只是眼底青黑显得整个人有些阴暗,周遭气压都仿佛低了几度。
心中羞愤感浪潮奔涌,塔厄斯忍不住向那人靠近,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已经掐住男人毫无防备的脖颈。
机会。
这是杀死他的好机会!
他激动地想。现在不杀了他,那以后被杀的就只能是自己了。
男人难受地皱起眉,双手下意识扯着塔厄斯的手,张着嘴极度渴求空气。
下一秒,塔厄斯忽然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熟悉的麻痹感,他依旧杀不了对方。
沙发上的男人捂着脖子缓缓坐起,显然已经醒了,半边身子慵懒地依赖在沙发靠背上,嘴角噙着笑。
“咳……多么好的机会,差点就死了……咳咳……”
卫霖阴嗖嗖地看着他,才对塔厄斯产生的一丝怜悯都荡然无存了。
察觉到危险,塔厄斯忍不住后退。
冰冷的尾巴碰到更加冰冷的东西,后路被茶几挡住。
就这一瞬,卫霖已经站起来,掐住他的脖子狠狠按在茶几上,塔厄斯身体中的那股麻劲还未散去,攻守易势。
墙上的黑盒子忽然闪出一段画面来,穿着红色宴会裙的女人在聚光灯下翩翩起舞,摇曳生姿,伴着的,是一首奇诡调的歌曲。
卫霖偏了下头,一只手伸到塔厄斯的尾巴下面狠狠扣了一下,抽出一个小方盒子,也是黑色的。
对着墙上的黑盒子按了一下,女人顿时又消失了。
卫霖把小黑盒子扔到身后的沙发上,专心调教起鱼来,不急不慢地收力,从旁边的果盘里拿出水果刀,单手弹掉水果刀的盖帽。
刺骨的寒光在刀刃上流转,映射进塔厄斯眼眸。它有些怕了,记忆深处的恐惧蠢蠢欲动。
“为什么那么想杀了我啊?都说我会放你走了。”
好一会,卫霖放轻了点力气,不让鱼晕厥过去。
窒息到崩溃边缘的塔厄斯瞬间又恢复了些神智,咬牙切齿地盯着卫霖,双眼愤恨地发红。
“说。”水果刀轻轻贴在塔厄斯的胸口。
塔厄斯闭上眼,妥协般愤恨道:“不是你先要杀我的吗?”
卫霖点点头,他承认,是这个理。
不过这不够。
他毫不留情地用食指擦过刀刃,轻轻划拉在塔厄斯的胸肌上。
刀剑划地很顺利,像片鱼肉那样,不深不浅的一道,够疼,但不致命。
“那我后来帮你那么多次你怎么不算,只记仇不记恩?”他轻飘飘地说道,看起来不甚在意答案的样子。
如果忽略掉他手上的动作的话。
塔厄斯疼的身子瑟缩一下,闭上的眼又不得不睁开,进退不得,眼皮子跳了几下,愤而怒道:“谁让你趁人之危,伪君子。”
卫霖简直要气笑了:“你这鱼好不讲理,你且说是不是你先非礼的我,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记恨上我了。”
爹的,主角受是人,炮灰就不是人了吗?
同样都是发情期,那主角受帮它后,它死心塌地;自己帮它后,它耿耿于怀。
不就是睡人和被睡的区别吗?
他还不想睡一条鱼呢!有谁问他的想法了吗?
塔厄斯愣了一下,那晚的记忆更加清晰了,好像是自己主动撩拨的对方。
他原以为卫霖这种看起来就养胃的人应该不会是强势方,何况生的一副好皮囊,激素的作用下一个不清醒就扑上去了。
结果谁曾想一到床上就不对劲起来了,这人哪里养胃了,分明猛的要死,他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就被压了。
耻辱!这简直是耻辱!
那群人绞尽了脑汁设计了自己多少次都没能让他服软一次,送到他身边的每个□□对象都被原封不动地带了出去。
然而一次发情期的作用,他就栽里面了,还栽在这样一个疯子手里,报仇都报不了。
而且按理说,发情期不会随意出现,就算出现他也不会如此难以抵抗。
他怎会对卫霖……
塔厄斯对自己失望透顶,简直是朽木难雕,烂透了。
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说辞,塔厄斯抖了抖唇,哑口无言,只感觉内心深处憋屈喷薄而发,立马低头遮住来势汹汹的泪水,想趁机把眼泪憋回去。
它自以为的遮挡毫无用处,卫霖高高在上,将它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到底是有些心软,他扔掉水果刀,一手抬起对方的下巴,一手轻轻拭去它眼边的泪,无奈道:“算了,纵你一次,下次不许随便杀我。”
温热的手在皎洁的眼睫边轻拭。
他甚至松开了捏着人鱼的手。
塔厄斯有点忍不住了,心底的憋屈感愈发凶猛,连着压抑了十几年无处诉说的委屈一股脑化作眼泪涌出来,像是要将那些忍了无数个日夜的痛苦一股脑哭回来。
耻辱就耻辱吧,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对方面前失面子了。
它抓住卫霖的睡衣,埋进对方毫无防备的胸口。
指甲太长,勾住卫霖一点腰间的肉,他疼的龇牙咧嘴,但见这鱼哭成这样,最后也没把人拽出来,两手无措地在空气中停滞一会,环着人鱼的背脊拍了拍。
塔厄斯不清楚为什么他会跟一个初次见面就想致自己于死地的人袒露脆弱。
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恨不恨卫霖了。
或许,他真正恨的不是卫霖。
他恨的是那个被关在实验室里无法反抗的小孩;
恨的是那个亲眼目睹父母死在眼前却不敢暴露感情的073号实验体;
恨的是那个在海上被一枪爆头,沉入海底沉睡无数年的失败者;
恨的是那个发情期来临却无法违背本性一味沉沦的野兽……
他恨的从来都只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