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黑云密集的排列在天空中,层层叠叠。狂风携杂着树叶咿呀作响。
天快黑了。
几个年轻人坐在宽敞的院子里举杯相庆。
金黄色的啤酒从酒瓶倒入酒杯,白色的气泡从杯底缓缓上升,在顶部绽开白色的水花。
“干杯!”
“干杯!”
酒杯与酒杯碰撞,发出“当啷”的声响。
男人女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除一人例外。
金发蓝眼的男人坐在人群中央,手中拿着汽水与周围的人碰杯。
“奥里斯,你这可不道德了,弟兄们都喝酒,就只有你一个人喝饮料,不厚道!不厚道!”
奥里斯置若未闻,轻轻一笑,“明天还要去上班。”
“上班?你那个班有什么好上的?又不是没钱,何必去干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对啊对啊,哥几个都在大江南北到处游玩,就只有你一个,整天上那个破班。”
“对啊,奥里斯,别上班了!来和我们一起玩!哥几个儿带你!”
为首的拍拍胸脯,仗义出言。
奥里斯没有回应,反倒是微勒娜满脸不耐烦。
微勒娜冷着一张脸,黎微已经走了,她也没有给这几个破烂玩意儿脸的必要。
无论如何,今天一定会有真心话大冒险,也一定会有人问出“奥里斯,你真的喜欢那个中国女人吗?你对她是真爱吗?此生此世一定要在一起吗?如果是的话请回答我,不是喝三杯酒。”这个问题。
不管怎么问,奥里斯一定会给出微勒娜和奥里斯母亲想要的答案。
是母子多年来的默契与算计。
微勒娜在得知这个计划时问过伯母,“您怎么知道奥里斯一定会喝酒?”
贵妇人漫不经心地拨动手中的翡翠戒指,“微勒娜,我是奥里斯的母亲,虽然很多时候很难猜到奥里斯的想法,但是这一点我还是能够认识到的。”
翡翠的质地温和冰冷。
“奥里斯这孩子,对于感情的事情一窍不通,作为母亲,我自然得帮帮他……”
微勒娜似懂非懂。
所以为什么伯母会知道?
微勒娜还想问,可这样似乎显得自己太笨了,就没有继续深究。
但是,微勒娜可以在伯母面前笨,不能在这群二流子面前笨!
不允许!
什么东西都能骑到她面前撒野!
“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别人怎么样关你们什么事情?说话的时候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微勒娜在奥里斯母亲的帮助下暗中组局,为的只是让黎微心灰意冷,让两个人分开,可不是为了给在座的这些人脸!
打扮华丽的男人女人们中没有人出声反驳微勒娜。
微勒娜和奥里斯是座位上最不能得罪的两个人。
况且,这个局还是微勒娜组建起来的。
“咱们说着玩的,微勒娜,别生那么大的气!”
“是啊是啊,我们说着玩的,别生气!”
“奥里斯是最大气了的,别生气……”
众人陪笑。
奥里斯颦眉,察觉气氛的荒诞怪异。
这是父母下了强制命令不得不参加的无意义聚会。
“奥里斯,我听人说了,这群孩子品行还不错,我觉得你可以去和他们交流交流,不要提前离席,不要怠慢了他们。”
奥里斯的母亲是这样说的。
奥里斯本能的反应是拒绝。
“母亲,我自己有朋友。”
奥里斯自我意识很强,他不是小孩子。
“奥里斯,你应该多和这些朋友联系,到时候把黎微介绍给他们,让黎微更加信任你。”
这一次,奥里斯没有出演反驳,母亲的提议确实不错。
可奥里斯来了之后,才发现这根本是一群纨绔子弟。
胸无点墨,更不要说志向,哪里来得品行?
奥里斯想要去质问母亲,想要当场离开,可是却碍于面子,无法当场离席,只能坐在中间。
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于是多留下这段时间。
奥里斯掏出手机,下午六点了。
“抱歉各位,我还有些事情,可能要先走了。”
微勒娜脸色很不好,冷冷地扫着为首的男人。
男人很会察言观色,脑瓜子一转,抓住奥里斯的手,“诶,奥里斯没别急着走!兄弟们还有派对!保准精彩!走了可就是不给大伙面子!”
天色昏暗的比预计的早,雨点一开始淅淅沥沥,到后来直接倾盆而下。
包厢内,放着慷慨激昂的音乐,周围的空气随之震动。
刚才为首的男人站在桌子上,手上举起两个啤酒瓶。
高声,“派对开始了!大家嗨起来!”
挥手,两个瓶子撞击在一起,发出响亮的声响,啤酒随之四溅,宛如浪花,酒瓶的碎片溅落在桌上,地面上。
女人坐在男人腿上,双手佝偻着男人的面,当着众人的面激烈亲吻,发出不堪的声音。
男人将啤酒从女人头顶上浇灌下去,透过脸颊再到层层衣物,引来周围人的拍手大笑。
明明已经有了男女朋友的人对自己的男女朋友视而不见,与其他人亲热。
华丽外衣下是一个个自由、不受拘谨的灵魂。
奥里斯脸色黑如锅底。
这就是母亲所说的不错的年轻人?
可笑。
微勒娜脸色同样发黑。
没想到这群人竟然……
奥里斯起身,“抱歉,我真的要先走了。”
为首的男人赤裸着上半身,上衣外套零零散散落在地上。
“别走啊!”
想要再来拉奥里斯。
奥里斯不着痕迹地避开。
微勒娜这次没有出声阻止。
奥里斯走后,她没有继续装下去。
微勒娜拿起桌上的酒瓶,用力砸到墙壁,发出剧烈的声响,沉浸在欢乐中的男男女女却好像感受不到。
微勒娜拿起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把桌面上所有的酒瓶都砸完,才停下。
众人抬头看着她,不知所措。
“微勒娜,我们可是为了你才组的局,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微勒娜双眉一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就你们这样的货色,还想冒充贵族,冒充上的人?”
“一边去吧!”
“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那就不和你们计较,谁要是走漏了一点风声,或者奥里斯察觉到不对劲,你们等着完蛋吧!”
“一群废物!”
高跟鞋发出“哒哒”的响声,微勒娜婀娜的背影在门口一闪而过。
“切……”
不屑声此起彼伏。
“臭婊子,玩不起!”
“呸?他妈的,不就是有点小背景吗?骚货!”
“呵,我看那男的是不会看上她这种货色的!”
……
包厢内咒骂了一阵,音乐声响起,又开始欢愉。
暴雨天,大雨哗啦作响,倾盆而下,雨滴落到地面,积成小水洼,后来落下的雨滴在其中溅起一层层银白色的水花。
天色黑沉沉的,成片的乌云笼罩苍穹,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
奥里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事实上,从真心话大冒险喝了那三杯酒以后,就感到不安。
为什么?
是因为愧疚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情绪?
雨滴溅起的水花在眼底回荡。
淡蓝色的双眸没有聚焦,显出一片迷惘。
爱黎微,不爱黎微……
喝下那三杯酒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
奥里斯试着回忆那时候的情绪。
可是他发现,他好像无法确定自己的感情。
可是,和黎微的每一次见面却又清晰的浮现在眼底。
为什么他们说你和黎微只是玩玩的时候没有反驳?
奥里斯飘忽着,脚下步履虚浮。
黎微今天有没有给他发消息?
奥里斯按亮手机屏幕,没有黎微的消息。
往常,这个时候都会收到黎微的消息。
奥里斯本能的察觉到什么。
“是今天早上说会晚点回来吗?我好像没说过……”奥里斯皱眉。
【我马上就回来了】
消息发送失败。
红色的感叹号非常刺眼。
“怎么回事?”奥里斯低声喃喃,“怎么会发不过去?”
拨通黎微的电话,显示正在通话。
一连拨通三个,都是正在通话。
右眼皮跳动。
黎微把他拉黑了。
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被拉黑了。
几乎就是一瞬间,奥里斯就把今天诡异的聚会和黎微的反常联系起来。
奥里斯冲进雨中。
锃亮的皮鞋侵入雨中,库裤管,外套都被雨淋湿。
狂风暴雨,雨声淅沥。
奥里斯在大雨中奔跑了很久,终于才拦到一辆车。
司机一脸诧异,“先生,你怎么会这个样子?”
奥里斯沉默的闭上眼,一句话也不肯说。
一直到停水,奥里斯冲回门口。
雨水顺着头发,下颚线滴落,昂贵的西装被雨水打湿,衣服的下摆都有雨点随之滴落。
奥里斯推开门,“黎微,我回来了……”
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回应。
奥里斯重复,:“黎微,我回来了……”
依旧是静悄悄的。
雨水透过皮鞋散落到玄关,奥里斯伸出一双苍白的手,颤巍巍拉开玄关的鞋柜,里面零零散散摆了几双鞋——奥里斯自己的鞋。
鞋柜上黎微的帽子也不翼而飞。
奥里斯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快步走到黎微门前,门是打开的,衣柜大大的敞开,床单已经全都消失不见,就连摆在床头柜的书,也全都消失。
奥里斯走入,试图看看黎微留下了什么,却一无所获。
黎微把她的东西全都收走了。
雨水带来的寒气透过皮肤,漫至肺腑。
奥里斯手脚冰凉,动作缓慢的在房间里寻找,犄角旮旯也不曾放过,收获甚微。
找遍了整个家,也就只发现了一张纸条。
【穷光蛋,我攀高枝去了,虽然你有点美貌,但是影响到我的事业了,永远不见,傻叉】
奥里斯:……黎微或许是在玩抽象。
奥里斯暗自祈祷,但是玩抽象真的要玩到这个地步吗?
黎微的东西消失后,客厅变得空荡荡的。
大风透过窗户,掀起窗帘,雨点透过纱窗飘落到屋内的地板。
滴滴答答……
雨滴滴滴积聚在一起,不知不觉中汇聚成一大片大片的水滩.
奥里斯跌坐在冰箱前,一条腿弯起,一条腿笔直的搭载地面,头发被雨水打湿,湿漉漉的垂在脸颊,几乎盖住眼睛。
原本一丝不苟的西装早已湿透,雪白的布料紧紧贴住胸口,隐约可以看见紧致的肌肉线条。
奥里斯双目无神,明显自己都没办法骗过自己。
黎微走了。
“为什么要走呢?”奥里斯喃喃。
随即想起白天喝下的三杯酒,想起那一群自称精英的人,想起最后结束时荒诞的场景……
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由他母亲亲手组织好的局。
一桩一件,钩织成一条条细密的网,所有的事情都联系起来了。
奥里斯不过是网上的一环。
黎微也是网上的一环。
所有人都是……
奥里斯拨通那个叫做母亲的人的电话。
“奥里斯,怎么了?”
听筒中传来对方声音,熟悉而陌生。
母亲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奥里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