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入了魔障,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挣脱出来的,更何况是脑子都还稀里糊涂就入了进去的人。
大概卫怀安的心里也并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和这疯女人走到一起,又是如何生了个儿子带回到家中的,他甚至都没有空闲时间去思考这些在日常生活中显得并不重要的废话。
他每天见天早起,先去菜市场溜达着买点新鲜上市的蔬菜水果,再回到家里骑上自行车送卫国兴去上学,待卫国兴去了学校,又一头扎进厨房里洗、切、煮,煮好饭后,再骑车去趟老爷子住院的医院送饭陪护,待到下午,还得去学校接卫国兴回家,一天这般结束后,隔天又重复一模一样的日程,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这日,窗户外面的景致渐渐没入黑影子当中,对面楼里已是万家灯火,卫怀安从医院回来就直接去了厨房里,正忙着收拾买菜时用的一堆塑料袋,手上的事儿还没做完,他的女儿卫圆圆抱着自己三个月大的女儿走了进来,喊了声:“爸”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满娃儿今天哭鼻子没哇”卫怀安见着女儿和孙女儿,拿起毛巾擦擦手上的水珠,从女儿手上将孙女儿接过来环抱住。
“爸,我来看看你,那女人没在?”卫圆圆环顾了下屋子里,心里倒是挺意外的,今天进门来居然没有疯狗拦路,“谁知道去哪儿鬼混了,她”卫怀安提起朱红衣连连皱眉毛。
卫圆圆现在和朱红衣两人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共不戴天。说起来好笑,这女人还是她建议她爸爸低头接回来的,结果却给自己家找了这么一个大雷,炸的一家人是里里外外都不得安生。
她望见日渐苍老的爸爸,心里直发酸,从爷爷生病住院开始,爸爸几乎已经心力交瘁到极点,但那疯婆娘却总是无事生非…卫圆圆想到此处,脸上阵阵地发红,待她回过神来,脊背上已经隐隐浸出些汗意。她向着卫怀安说道:“爸,我一会儿去医院看看爷爷,你帮我带着满娃儿哈,卫国兴放学了?”卫圆圆这才注意到同父异母的弟弟也不在家,应当是还在学校吧。
卫怀安刚准备开口,门口就响起了阵阵拍门声。
朱红衣果然又没带对钥匙,她拉着卫国兴站在铁将军外面,这扇铁将军铁面无私的很,绝对不让仍何带错钥匙的人踏入半步,哪怕是自己的家也不行,绕是朱红衣胆子再大,她也只得这样呆愣的站立在门前,直到铁门开了一个缝,卫怀安一手抱着满娃从门里探出半边身子来。
朱红衣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卫怀安怀抱里的满娃,果真是冤家路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胸中的那股嗔恨迅速的就得到了壮大,但满娃才三个月大,和她能有什么仇?什么恨?有仇的自然是满娃的亲生母亲—卫圆圆。此刻当着卫怀安的面,她先屈服一下,低头进了门再说。
她知道卫圆圆应该是在这间屋子里,但她尽力忍着不拿正脸看卫圆圆,昂着脑袋、露出鼻孔,理直气壮的大踏步走了进去。这副神气的模样,看在卫圆圆的眼里可不就是挑衅,好在卫圆圆暂时没心思和她斗,肝火也只是忍了又忍,压了又压,行动上也是躲闪,尽量不与她发生冲突。朱红衣不是怂货,她却是枚大号的炮仗,她心里自认为此时占了上风,天时地利就差人和啦,于是顿了脚步,转头朝着门口的卫怀安说道:“卫怀安,你也带带你的正经儿子,一天到晚搂别人的娃儿倒是起劲咧”,这句话那挑衅的意思更明显不过了。
对付朱红衣这种愚人,上上之策绝对是遁走为妙,可卫圆圆既是朱红衣的继子女,此处又是她幼时的家,她还能不进自己的家门不成?卫圆圆退无可退,咬碎了后牙槽,猛的叫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黑心婆!疯婆娘!”
那朱红衣就等着这招,正对她的路数,她高声叫道:“我是黑心婆?卫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天天抱外孙,没良心!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扪心自问,你们对得起我们母子俩吗?卫国兴现在在学校里出了事,就指着我一个人,卫怀安、卫圆圆你们没良心,欺负我们母子俩!”
卫圆圆作为家庭里的独生子女长大,娇娇女一个,哪里斗得过朱红衣此等经验丰富的人物,她面红耳赤,失了方寸,身子晃了几下就想冲过去摁住朱红衣,朱红衣举起双手立刻接住,反手差点将卫圆圆掀翻,卫圆圆两脚站不稳当,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的场面,吓得满娃哇哇大哭,卫怀安两只手臂紧紧地搂着孩子,又见女儿吃了亏,猛的喝道:“朱红衣!你到底是不是个疯子?我们咋没良心?老爸生病住院,我没喊你管,我女儿的事情我也没麻烦你啥,儿子我现在实在是只能顾他衣食,其他的你不顾谁顾?”
卫怀安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简直犹如点炸了朱红衣的引线,她高声喊道:“你偏帮她!你偏帮她!我前段时间让你帮我买辆电动车,你让我掏了1400块钱,结果人家的价格是1200,你吃了我200块!你以为我不知道哇,肯定是拿去给卫圆圆花了!”
卫圆圆一听这婆娘又满口胡诌,本来发懵的脑袋忽然清醒过来,指挥着两条腿就要站起来再去抓朱红衣的衣服。卫怀安赶紧两步上前挡在她俩中间,朝着朱红衣说道:“你快滚!滚的远远的!这里不欢迎你!”
朱红衣两目圆瞪,秀气的小脸已经咬的僵硬,她看见卫怀安只护着自己的女儿,口中喘着粗气,恨不得拿指甲撕烂他们的嘴脸,她心里的绝望同时也渐渐地升了上来,她想:不如抱着儿子从这里一跃而下吧!但她又咽不下这口气,转而又想不如拉着这几个一起,大家一起完蛋!她心里想着想着,手上就去拉扯卫国兴的胳膊,至始至终在一旁不敢发话的卫国兴吓得一哆嗦,瑟缩着不前,朱红衣又觉得这孩子太过于孬种,死有何俱怕的,她们母子俩一起投胎,总比留在这里受这鸟气强百倍。
终还是朱红衣力气大,她憋足一股劲儿,疯了一般的往窗户上爬,卫国兴被她环着半边身子,双脚已经离了地。他大哭着叫道:“妈妈!妈妈!我不想死!我不想,求求你,求求你,爸爸爸爸”
卫怀安缓过神来,放下满娃,赶紧拉扯住朱红衣的衣服领往客厅里拖拽,男人的力气占了上风,朱红衣终于没了力气,才勉强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今日的这场闹剧,只是卫怀安近几年来的生活中最普通的一场,他无论如何也是理解不了,那个曾经美丽动人,朴实害羞的少女为什么变成了眼前的这位:乱七八糟的头发披散在脑后,身上的旧衣服早已经皱成一团,满脸汗水、油光的女人。这个女人的眼中射出来的仇恨,烧的卫怀安烦躁不安,他想,这简直是一张厉鬼脸了。
缓过劲来的朱红衣,站起身子拍拍裤腿上的灰,冲着卫怀安说道:“你要赶我走,那好,我也绝不会踏入这里,不过,我要带着儿子一起走,他虽然是卫家的种,但也是我生的!”
“你带去哪儿?他还要上学!”卫怀安对朱红衣的疯魔感到厌恶,他心里始终认为,如果不是朱红衣天天这样惹事生非,卫国兴也不会出这么大的岔子!
朱红衣不搭话,扯起卫国兴的胳膊,转身就踏出了门去。
卫怀安现下也没什么精力去把朱红衣的疯病放在心上,反正她也没地儿去,到时候自然就会回来的,这时候就由着她去吧。但他思忖起卫国兴的事情,这孩子他是有心无力,只得待明天有了空闲,他需再去趟学校,去做做学校的思想工作,这个年纪的孩子,学校才是他最该呆着的地方。
朱红衣骑着电动车带着卫国兴,在通火灯明的大街上前前后后溜达了有一个多钟头,到了雾气浓浓的盖住整座城市,她才将车子停在叶曦家的楼下,她想先在这里将就一晚上,明天她去求求她的老板,帮她寻个落脚地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