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手续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开始收拾房子里要扔掉、要送人和要打包先海运回去的东西。明天早上上班，我会把调职申请递到老板桌子上。

公司这些年业务发展得迅速，在北京和新加坡都新设了办事处，去新版图做开疆拓土的那一个，在事业上是一张不错的筹码。我曾经动过挪窝的心思，但最终都没有付诸实践。

理由很简单——之前我在潜意识里避开北京。

既然现在生活和工作都把我引向同一座城市，我没理由再拒绝这个机会。

开着车在市中心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我又把车往北边开。高速通畅，二十分钟之后我就到了万锦和列治文山附近。我想找一片空旷无人的雪原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再看看这加拿大本来的荒芜面目。

这个国家盛放了曾经伤心惶然的我，让我慢慢一点点依靠自己活下来、向上生长，我多少是感激它的。可我也知道我的心从来没有彻底地栖息在这里。

这些年总像是还有一件什么事等着我去做，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它是提着我这木偶的一双手，让我惴惴，也让我希冀。

我猜，那是赵藤。

把车停在乡间小道旁，我小心地踩着步子走上已经被白雪覆盖了好几个月的田埂。

浮着的冰下面有未化的雪，再下面是肥沃厚实的土。这国家伪装成工业国很久了，其实就在它最大城市市中心不过十几公里外便有大片的农田。春秋时很容易就能看见“沃野千里”的场面。

天色将暗未暗，我呼吸着安静的冷风，慢慢地一个人走。

眼前所见的所有，这片灰色凝重的天和匍匐在地温柔安静的雪，等我回到北京就都成为过去了。未来铺陈开来，是我和赵藤将要一起度过的日子。

“如果你考虑清楚了就告诉我，我来多伦多接你，我们一起回北京。”这话还有后面的半句——

“然后结婚，再也不分开了。”

在我们重逢不过短短的几个小时后，赵藤就向我求了婚。

我的生活仿佛重新从平淡的上班族节奏被带入了摇滚的世界。所有事情都摇晃起来，滚动起来。

我凝视着他，这个向来就爱冒险的、我爱的人，我想从他眼中看出虚妄、冲动，或是兴之所至，但都没有。

赵藤说：“我这辈子就对你一个人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了，肖芒。”

新的一场雪在昏暗天地间下了起来，视线尽头，传说中常青的松柏实则隐没在黑色里。

手机振动，屏幕上弹出新闻的通知弹窗。

我的视线和一大片坠落的雪花一起凝结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