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寒。
看到南朝的第一眼,感觉就是无比的恶寒。
他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应华两人的保护圈内,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好像这场可怕的战役不是他发动的似得。
楚逸极轻地吐了口气出去,道:“谷鹤呢?”
“谷将军啊。”南朝站在应风和华明身后,极轻极轻地笑了声,风度翩翩地摇了摇扇子,道:“早入极乐了。”
“……”
楚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道:“你会放他入极乐?”
南朝嘴角抖了两下,又很快恢复风度翩翩的模样,道:“这话说的好笑,送他去死,倒像是我给了他什么恩典。”
恩典不恩典的,总之他说的话,是半分也不能信。
楚逸不想同他废话,一人拖着了应风和华明两人,冲慕恒喊道:“去找人!”
只要能找到谷鹤,他就有把握将这三人一道带回去,摆脱南朝的控制,否则终究无法下手。
慕恒点了点头,道了声万事小心,身影一晃,竟就全然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南朝眼神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有人能在他眼前离开,笑容有些勉强,嘴上功夫半点不减:“我还道是多好的关系,他倒是放心你一个人。”
“对啊。”楚逸礼貌道:“不像南将军,众叛亲离,到头来只能找两个从前的敌人护着你。”
“……”南朝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咬着牙笑:“楚念之,你真以为那个小白脸有多值得信任吗?经验告诉我,能在关键时刻离开你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他平时装得再像。”
“更何况,你让他走的时候,他无半点犹豫,就放你以一对三,是根本没把你的性命当回事啊。”
南朝说话条理清晰,步步紧逼,即便是被戳到了痛处也不自乱阵脚,确实是难得的帅才。高明的人讲话,只说事实,不添油加醋,用平静到冷淡的话同人交流,就像是拿了细细的毫针放在对方的座位上,隐隐的痛,还找不到原因。
果然,楚逸脸上浮出一丝犹疑。虽然这丝狐疑很快被藏住了,但还是被南朝捕捉到了。
南朝笑了笑,慢步走过来,循循善诱。
“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从前我也是这么信任旁人的,但后来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人值得我信任。但你不同。”
“楚念之,我们是这世上最合适的盟友。你天赋异禀,我擅长炼制奇法,供你修行,世上将再无敌手。”
他步步紧逼,楚逸步步后退。直到被逼在了角落,楚逸才猛得抬头直视他,攥紧了拳头,道:“说的冠冕堂皇,不还是对我下了咒?”
南朝愣了下,而后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时,笑道:“是那咒术啊。”
“那不是针对你的。是叫阿恒的太讨厌,我烦他,所以叫你忘了他。”
楚逸冷笑道:“胡扯。中咒后最终那次见面时,我分明还记得他!”
南朝轻摇羽扇,眉目间尽是从容,道:“那次啊。那次是因为那次之前,你对他的印象不好,我自然就帮你保留咯。”
楚逸神情微动,南朝轻笑道:“不记得了吗?那个叫燕娘的……歌姬,或者说是舞姬,那位漂亮的姑娘。”
楚逸立刻挥着拳头砸了上去:“是你!你把她怎么样了?!”
南朝轻松躲过,声音柔和了几分,像是在哄他:“放轻松,放轻松嘛。我南朝无恶不作,但就是不近女色。只是把她捆起来塞到天花板上,其他什么都没做。”
“那天让你对那……什么恒的印象差到低点后,我就施法缓了你的咒术咯。叫你记得他那丑恶嘴脸,好下次见面时,一刀捅死他。”
他轻描淡写地道出‘捅死他’这种话后,眼中流露出像是对新生活的期盼,目光温和地看着楚逸,像是看着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孩子,道:“来吧。同我一起。”
“同我一起,忘记世间烦忧。”
楚逸的眼神开始迷离了。周身黑雾四起,缠绕不休,‘啊啊啊’地发出尖利的叫声,像是在胁迫,又像是在恳求。
“你瞧,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南朝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尖的黑雾散去,温笑道:“这些小东西也想着你呢。”
就在这时,楚逸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忽然伸出,上下翻动闪动如风,在瞬间直取对方的咽喉!
南朝吃了一惊,时间太紧张,纵使他反应再快也没办法躲开,正准备挨了这一下时,面前忽有黑雾“怦“然炸开!
没有感受到预感的疼痛,南朝猛得睁开眼。
竟是应风上前,替他挡了这一下。
应风沉默地退下,同华明并排站在一道。华明那双眼睛像是新按上去不太适应,艰难地转了转,上下打量了应风一圈,看到唇角释出的血迹时,眼珠子极快地眨了两下,头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
南朝挂在脸上的礼貌笑容僵了一下,“你一直都没信我。”
“啊呀,被发现了。”楚逸遗憾地摊摊手,道:“还以为能撑到阿恒把小鹤带回来呢。”
南朝:“……”
"你不是被蛊虫咬了吗?为什么竟能不听我的话!"
“抱歉啊。”楚逸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虚假地笑了笑,道:“在被你那所谓的蛊虫咬之前,我早就属于魔尊阁下的一员了呢。”
南朝也笑笑:“仙君这歉道的,真是毫无诚意呢。”
两人对着阴阳怪气,一时竟分不清谁比谁更没诚意。
南朝耐心丧尽,向后行踏两步,低声吼道:“还不快上!”
应华两人迎声而上,左右夹击,将楚逸团团围在中间,一人握戟一人拿刀,形如风散,下手皆无所顾及。
楚逸只能躲。
好在,应华二人失忆不记得他的功法,他却牢牢记得他两的每招每式。虽有所顾忌无法还击,但也躲得恰到好处,扫动如风,一丝伤害都没挨到。
一时间,三人各有竟成平手,谁也没法拿谁怎么样。
南朝冷眼看着,不发话也不离开,像是这场战争同他毫不相干。直到楚逸再一次躲开华明飞来的三叉戟后,喉口痒意难耐,偏头,咳出一口血来。
……该死。
“你受伤了?刚刚我可没碰你。”
“让我猜猜。”南朝站在身后,啧了两声:“我们面冷心软的念之仙君,在刚刚应大将军为我挡下攻击的时候,收回气劲太猛,受伤了吧。”
楚逸冷笑,抬手擦去血迹,眼中痛色全无,转身又是一道白光,穿过应华两人中间直奔南朝而去:“废话少说,看招!”
这混蛋,早看出他受伤,是想不动声色地把他耗死!
慕恒……慕恒还没找到谷鹤吗?
这真是。
楚逸边躲边想对策。但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呢?靠吼吧。
“应大帅!华将军!”
刚喊完第一句就卡壳了。
他实在是不擅长同人在战场上交心,说那些黏糊糊的感动人心的话以唤醒他人的记忆。更何况,当下没有铁的证据,光靠喊的根本不足以说服他们,但……
楚逸扯起嗓子喊了起来。
“你们为之效忠的这个人,是我们曾经共同的敌人!”
“他、他杀光了你们的兄弟,把你们练成怪物!”
“醒醒吧,不要再被他控制了!”
应风的动作暂停了几分,华明则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挥舞着他的三叉戟。
楚逸松了口气。
没关系,只要有一人有反应了,就说明有转机。
下一秒,两人忽然合力,刀戟尖燃遍寒光,齐齐刺了过来!
楚逸闪身避开,心道还好有准备,但还是略有些委屈:“为什么不信我?”
哪怕有一丝犹豫都好啊!!!
很快,两人都回答了他。
应风:“南将军救我二人于水火,教我等修炼之法,岂是你等小人随意两句话就能挑拨的。”
华明则干巴巴道:“你才是怪物。”
楚逸:“……”
他天生没有蛊惑人心的本事,早知该去找地儿拜师学一学,省得枉费这番唇舌。
“这样耗下去,你必死无疑。”
南朝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时而轻快,时而如洪钟,震得耳口极其难受。
“你每招每式都拿捏了分寸,不敢下杀手。他们每时每刻都安了杀心,冲着要你命的方向去。”
“你怎么逃?”
“怎么逃?”
在再次躲开华明飞来的三叉戟后,楚逸失控地喊了出来:“滚出去!!!”
还说不是赤瞳,这和那赤瞳往人脑子里灌话有什么两样?
他每次失控都和这东西有关,绝对,绝对没有认错!
那便是了。
只要杀了眼前这个人,现世的赤瞳也将不在,还有那屠尽仙门的沧世,以及师门所遭受的种种苦难,统统、统统、统统都将不复存在!!!
“剑来!”
随着这声喊下,铮鸣声响彻天际,洪流般的剑气霎那间如水泄出,震彻天地。等等,铮鸣声……为什么会从远处传来?
南朝变了神色。
他几乎是在瞬间抬头,看向四周铮鸣声传来的地方,喃喃道:“那是……什么?”
这一喊,不仅是沉寂了许久的折霜,竟然连连带着周遭方圆几十里内的宝剑都起了反应!现如今,数以万计的宝剑正浩浩汤汤从四处奔来,排成整齐的列队,速度之快,竟已经到了百米之内!
怨不得是洪流般的剑气。数量如此巨大的宝剑,剑气能不巨大吗?
南朝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但他只是摇了摇扇子,不带任何恐惧的、甚至是欣赏地看过来,道:“念之仙君果然是不同寻常。”
不仅能够号召群剑,甚至连应风手中的刀和华明的三叉戟都开始蠢蠢欲动了,怎一个不同寻常了得?
铮鸣声中,南朝眼中终于撇去了居高临下的平静,和漫不经心的傲慢,几乎是痴迷地看着他,道:“念之,请与我同在吧。”
楚逸没有回答他。
在万剑蜂拥中,剑气寒光怆然如水波,他点脚立于波中一点间,未置一词,只是微微抬手——
灵剑从前都是主人手中高傲的存在,根本不愿同其他兵器同流合污,遑论是贴的如此近。现下只是一个抬手而已,万剑竟在瞬间发出裂鸣嘶声,合而为一了!!!
那是一把巨剑。
天地之中,那剑柄靠着天,尖抵着地,万剑合一的同时也将铮鸣声继承而来,震天彻地的响声好似万古悲鸣,久久不散。
仅仅是靠响声,就能将一些修为不高的小兵震得无法运功。毫不怀疑的是,要是这么一把剑插在身上…
将顷刻化为肉泥,神魂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