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秀阁分有九层楼，七楼及往下的楼层自然便是招待客人的地方，而楼层越高，招待的客人身份便越贵，至于这第八楼，里面全是低调奢华的雅间，从来都是留来招待贵客中的贵客的，寻常时候并不开放，今日也是如此。

晏沂宁拉着李朔月落在八楼，并将其带至红楼外层、可以俯瞰整个罗浮城的外围，此时夜色正醺，月光皎洁。

宴沂宁将李朔月轻轻放下后，走到红楼围栏前长舒一口气，像是放松了下来，接着回头朝李朔月歉意一笑，温和动人，“事出从权，姑娘莫怪。”

李朔月刚才原想偷偷溜走，但…嘛，算了，懒得追究了，她生无可恋地歪了歪头，叹了口气，道：“我刚好有一事要问，宴公子若是抱歉，便麻烦告知。”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说。”晏沂宁柔和一笑。

“宴公子既是这钟秀阁两名花魁之一，那么想来定然是认识另一位花魁——芙蓉仙子的吧？我有事寻她，不知要去哪里才能见到她呢？”李朔月神思微定，平静问道。

晏沂宁很少遇到见了他的年轻女子能像李朔月这样处变不惊、仿佛对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听到这话，他目光流转，仿佛猜到了什么，试探问道：“姑娘…喜欢她？”

他在钟秀阁中多年，见到的男女之恋数不胜数，同时，同性之间的恋情也不算少见，而在对芙蓉仙子若痴若狂的无数人之中，不乏许多年轻的女子，况且，专程来钟秀阁之中寻芙蓉仙子、看上去与之并不相识的，还能是为了什么而来？

更何况，若是李朔月喜欢的是女子，那么便能解释其为何能在面对他时如此平静了。

“喜欢什么？”

李朔月不懂这些，她皱了皱眉，道：“我找她难道只能是因为我喜欢她？”

“哈哈哈！”

宴沂宁自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只觉得这丫头单纯可爱的紧，偏偏那双眼睛又美丽动人，每每望着那双清眸，便让他好似见到了当年的棠序真人一般…他笑意微敛，耐人寻味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轻声问道：“姑娘不喜欢女人，可…喜欢男人？”

他承认，他特意将李朔月带上来的心思并不单纯，或者说，从看到她那双眼睛开始，他便已经产生了一些…暧昧的想法。

寻常人听到宴沂宁问的这话，一下子便能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那是一句…男子对女子别有深意的撩拨。

只不过，现在听到这话的人是李朔月，她反应不过来，即便勉强算是有未婚夫的人，她也不明白宴沂宁这话想要表达什么，更不明白后者此时眼里的深意与几许欲念代表着什么，她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很不对劲儿。

晚风吹拂起少女额前的碎发，李朔月看着眼前面露笑意、言谈举止隐隐透露着‘引诱’二字的貌美男子，一脸的无动于衷，并再次皱了皱眉。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哈哈哈！”

宴沂宁又笑了，他自问历经风月，哪里看不出来，李朔月这般样子分明便是真的不懂，不懂喜欢、不懂男女之事，白纸一张，稚嫩…可口！

他缓缓上前一步，抬起修长的手指挽过她垂落在肩旁的一缕墨发，接着拉起她的手，将之带到自己的衣襟前触碰到白皙的脖颈肌肤，再缓缓向下，落在胸前往上的位置，红润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副无论李朔月想要对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的样子。

一副任君采撷的...撩人姿态。

“我的意思是，姑娘…可喜欢我这样的男人？”

眼前年轻公子语音缓缓，披散的长发被晚风吹动，背对月光令得他本便姣好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深邃的阴影，更添撩拨之感。

夜色、月光和美男子的主动献身，相信这世上没有几个女子能经得住这样的诱惑。

李朔月微微眯眼，她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看来当年自己的话，他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呢，没能养成自在洒脱的性子便罢了，反而是变成了如今这般风、风尘？

“宴沂宁，看着我。”她轻抬下巴，眼眸微沉。

宴沂宁一怔，不知为何忽然觉得眼前李朔月的气场一下子就变了。

李朔月微微仰首，月色落在她清爽白皙的脸上，令其染上了丝丝清冷之感，她那如远山含黛的双眉微微上挑，清珀的双眸古井无波，以一种平淡的语气说道：“人各有道，若你之志不在山水而在烟柳，这自然无可厚非，但…”

她神思清明，轻声说话时莫名给人一种阅尽凡尘的高人之感。

宴沂宁忽的瞳孔微震，仿佛在她身上再一次见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但…我才十五岁，你这样做合适吗？”李朔月紧接着说道，只不过这话实在与她所表现出来的高人风范格外不符。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话糙理不糙了吧？

宴沂宁一怔，反应了许久都没能回神，他原以为眼前的少女会像当初真人对自己说的那样，接着说出什么发人深省之语，没想到自己的执念竟然如此之深了，见谁都像她、见谁都想她。

“小丫头。”

他长叹一声，感慨一笑，接着在李朔月面前屈膝半跪下来，拉着她的手背抵在自己的额头上，他双眸动情，隐见泪光，“如果我说，我愿意把我自己给你，你…会接受吗？”

宴沂宁清楚地知道眼前之人并非昔日的真人，真人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经不在了，若非心中那抹执念支撑，他又如何能走到今日？

这些年来，他心中的那份思念便如苦酒，越酿越深，一直以来都只能依靠声色烟柳来麻痹自己，可人生如此漫长，何时是个头儿呢？这世上已然没有了真人的存在，他每每想起这般残忍的现实，都会觉得活着的自己也不过一具空壳罢了。

只是幸好，今日他遇见了与真人相似的少女。

就算不是本人、就算容貌相差甚远，但有那双相似的眼睛便够了，只要那双眼睛能够注视着自己那便足够了，就算不是她，但只要像她便足够了…那样的话，他便可以假装真人还在这世上、并且留在他的身边。

李朔月完全怔住了。

这是…在做什么？

此时，一道娇媚动人的声音忽然自前方不远处传来，将李朔月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二位这是…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