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喊三次真名就能醒吗……”越尽山的眼神缓缓转到了林公子身上。

林公子坐在桌边削苹果，一脸认真，好像完全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可是在记忆中，林公子对小太子可是不管不顾、敬而远之啊。

这要是给小太子削个苹果，小太子能把那个苹果供起来，之后种一棵东宫最尊贵的苹果树，等登基了还要挪到皇宫，所有人朝拜苹果神。

贺景蕴一脸怪异，悄声道:“可是这，林公子心底最深的愿望，竟然是被你抓来当男宠？”

越尽山无语凝噎，觉得差不多就是了。蛟龙不是想做他的男宠，他只是觉得爱意难以言说，想颠倒位置让越尽山自己感受他的爱。可是一旦颠倒了位置——越尽山看着桌上放着两个尸体横陈的苹果，蛟龙似乎依旧忍不住。

领会到这一点，越尽山有些无奈了。

这样如山如海的爱意，哪怕起于欺骗，哪怕有最开始的挣扎，现在他也无能为力。

两人当着林公子的面交头接耳，眼珠乱转，这似乎惹怒了高冷的林公子，他又要起身走了。

越尽山下意识喊住他:“蛟龙——”

林公子回头，定定看着他:“你在喊谁？”

越尽山摇头，说:“没事，可能是我认错了。”

林公子勾唇一笑，危险到诱人:“太子殿下每天这样乱认人，可别哪一天惹出祸事。”

越尽山马上接话:“什么祸事？”

林公子看他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越尽山，他是不是又生气了？”

“是的。”

“那怎么办？”

“晚点吧，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蛟龙。”

“哦。”

贺景蕴不太懂他们两人之间的纠葛，但是他表达理解。

越尽山想，他会需要蛟龙的。但是……暂且还不是现在。

面对一个面冷心热的林公子，显然比一个感情深厚到难以直视的蛟龙要好的多。

“但是我没想明白。书上说要唤真名三次，对吧？殿试是一次，在林公子面前一次，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还是说只要喊三次，不需要间隔开来？”越尽山若有所思。

贺景蕴十分自如:“有第二次的，或许只是你记不得，但是你听到了。在你受伤昏迷的时候，我喊过你很多次。”

越尽山停顿片刻，说:“抱歉。”

贺景蕴瞬间意识到他在为什么道歉。他笑着说:“没关系，尽山。能再次见到你，为你担心，我很乐意。”

越尽山说:“接下来……咱们要试着把所有人找出来了。按照古籍上说的，一同历劫的人，大都在同一个地方，对吧？关系亲近者尤甚，譬如蛟龙就在我身边。那么接下来，只要在我们身边一一排查，就能找到所有人了……”

越尽山展开手中的宣纸，尽力回想着当天场中的人，按照阵营一个个列出来。

仙界，为首的是墨守、蒙珠，其余的仙人都化作了桃华镜的养料。蒙珠呢？蒙珠虽然已经身死，但是墨守抢回了他的身体，他的神魂有没有借此遁入桃华镜中？

墨守的核心欲望是什么？

他一直在为天帝做事，他的忠心天地可鉴。甚至可以追溯到三百年前的大战，为天界递上出师之名的红缨也是他的后辈。

三百年后，红缨继续了他环环相扣的使命，甚至到死都没有拥有自己的宫殿。结果则是墨守越发靠近权力中心，甚至可以领兵下界，随身携带桃华镜。

墨守一定会在最靠近权力中心的地方。

也就是最靠近皇帝的地方。

是皇后？太后？还是宰相？

冥界干昌，初次见面，还不太熟。

妖界九尾，初次见面，还不太熟。

还有一个宋何意，朗月清风，或许只会和他三百年来反复来往凡间和天界的执念有关。

其他的人呢？越尽山有些头疼。

他失忆的时候实在是过分封闭，除了蛟龙和宋何意，几乎没有同别人相处过。

好在最近就有一次好机会，让他顺利和大部分人见面。

三天之后，皇帝生辰。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宫中家宴，皇后，贵妃，太子，王爷，还有几位近臣，都会在。

越尽山想了想自己该带什么礼物。

说实话，活了这么多年了，越尽山也没进过什么深宫大院，他也不知道这宫中的规矩怎样。万一送错了拍马屁拍到马蹄上怎么办？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越尽山去找世家公子林公子。

林公子看上去还在生气。

他坐在桌边喝茶，把其他几只茶杯都扣着，坚决不欢迎太子的到来。

“太子殿下要给陛下献礼，关我什么事？太子是不是太自负了，把我关在这里就觉得我必须得听你使唤了？”

若是从前的太子殿下，此时只怕一激就要气到原地转身出门，还要留下几句话反击。

不过越尽山见他如今的模样，已经觉得可爱很多:“不是使唤你，是拜托你。林公子也知道吧，本宫从小地方来，和陛下也相处不多。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呢。若是送的不好，岂不是又遭罪？拜托你帮帮我吧。”

说着，太子殿下近乎天然地看着他，目露哀求。

太子殿下这是在，撒娇？

林公子分明一直是最不愿意和霸道蛮横的太子相处的。然而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性格似乎有些改变，对他也耐心到近乎包容。

太子殿下确实是穷乡僻壤出身，京中贵子都知道。太子到了京城，碰见的第一个同龄人就是林公子。他很有意同这位丞相独子交好，欢乐地邀请他一起去书院的鱼池抓鱼——当然被拒绝了。

之后他自己下水，把衣服弄得又脏又湿，捉出来的鱼还被告知不能吃。他十分失望地站在浅水里，朝阶上的众多学生们说:“我以为最贵的鱼就是最好吃的，没想到京城中最贵的鱼反而不能吃。”

旁边有学生肉痛地说着这几尾鱼多么来之不易多么价值连城。

林公子素来有教养有学识，他父亲早早叮嘱过他要同这位来自乡野的准太子保持关系，平时两人都在书院读书，更应该多加照顾。

于是林公子对太子殿下伸出手，说:“公子，上来吧，别受凉了。京城的事很多都和南阳不同，我慢慢同你说。”

太子殿下在众人的目光和暗笑之中窘迫的心瞬间活泛，感动地搭上林公子的手，连连道:“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京城总是比南阳要有趣好玩，我真喜欢京城。”

如今请林公子挑选礼物的太子殿下，已经养出了雍容华贵的气度和高不可攀的容貌，可是那双眼睛赤诚可怜，同两年前浅水中窘迫的乡野少年缓缓重合。

况且陛下又是那种人……

林公子还是心软了。

他冷着脸说:“陛下前两天不是还打你吗？你还真是宽宏大度。”

太子惊讶地看着他:“可是他是皇帝哎。我要是当了皇帝，谁记恨我我诛谁九族。林公子，你在生什么气？”

林公子喝了口冷茶降火，咬牙切齿道:“气我朝皇室气数已尽，我朝百姓水深火热，一个皇帝残暴不仁，一个太子预备残暴不仁。”

越尽山好声好气道:“本宫不是这个意思，开个玩笑嘛。你知道我的，我要是真变成那个老皇帝那样，你可以来杀我啊。然后你们可以篡位，就你和你父亲林相。”

林公子手一抖，一拍桌站起来，愤怒地瞪着越尽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父亲忠心恳恳，从无谋反之心，太子殿下何必污人清白！”

越尽山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不知道先对皇帝口出狂言的是谁。蛟龙做了贵公子也藏着桀骜不驯的骨，透出皮肉的锋利。

半晌越尽山只连声解释些什么自己不是故意的，没那个意思，哄半天哄不到点子上，林公子的怒气也没了着落。两人一站一坐对视片刻，太子殿下才摸出来一把钥匙:“这是我库房的钥匙，林公子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哪一件适合献给父皇？”

林公子沉默着接过东宫内库的钥匙，默默落座，默许了太子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