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亓玉的骨骼与砖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咳出的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墙面上绽开一串殷红的梅。忽然有道横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面墙体如同被抽去骨头的巨兽般轰然坍塌。

烟尘腾起如雾，他倒在废墟的墙里，狼狈不堪。

陈宋将花峫安顿在原地，起身走向张亓玉。指令生效的时间还剩几分钟，在此基础上，他可以好好和张亓玉说说话。

“你有什么可以治好他身上那几道勒痕的药么。”

“有……我多的是……”他抬手抹去下颌血迹。

陈宋伸出手，示意让他赶紧拿出来。

还好张亓玉经常训练灵仆皮糙肉厚的很，又加上自己这么些年来在商店买了一些基础属性，致使他在受了目测超过6000力量值的攻击下还能有力气从仓库里拿出东西。

“哪怕今天神域最厉害的打手在这往死里踢我一脚，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在将药瓶交给陈宋时，张亓玉悬在半空的手突然收紧，“你是凭什么做到的。”

陈宋直接从他手里抢走药瓶：“你觉得现在我还有必要告诉你吗。你明明可以好好的完成这个副本后再从我这里获得你想要的东西，是你先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平衡。”

“倘若我现在就召唤出一只五星怪杀了你呢。以你的灵仆现在的实力，连二星怪都打不过。”

“那位丫头可不像你和祁时宴一样关掉了实况，”陈宋朝姜言那里瞟了一眼，“她排名不低，观众也不少，保不齐你在躲避的那些人，已经在副本通关大楼等着你呢。”

张亓玉握紧了拳头，唇齿间咬破了血。他说的不错，外边那些人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探究自己所有的灵仆图鉴，这是他的底牌，确实不能因为冲动暴露。

*

暮色浸透花都大学宿舍楼的玻璃窗，晚18:00整，江城正舒舒服服的窝在自己的寝室准时观看《蓝猫侠》动画片。

门外传来一阵快速的敲门声，铁质门板被拍得嗡嗡震颤。

他不耐烦的大喊：“谁啊，老子忙着呢。”

“哥！你看论坛热搜没！！”

江城一听是自己在学校收的小弟李四，抓了抓自己五天没洗的卷头：“谁看那玩意，别烦我看蓝猫侠。”

“哥你看看吧，绝对是能轰动神域的大事儿了，而且主角是你带来的那个新人！”

别人不感兴趣，但江城记得这个在主持大会上不顾一切也要给自己鼓掌的f班学弟。

电视屏幕里蓝猫正摆出经典pose，江城按下暂停键时，主角蓝猫夸张的笑脸定格成滑稽的鬼脸。他勉为其难地点开了通讯器上的神域论坛。

热搜词条一个接着一个如流星般划过，后面跟着的爆字红得刺眼——

【张亓玉被一阶玩家暴揍】

【张亓玉终于现身了！】

【张亓玉闫芫】

【张亓玉这次变成了一个小孩】

【闫芫是谁】

“嗯？”

他打开新薯片袋的撕口发出刺啦声响，饶有兴致的点开热搜第一的帖子。

帖主：【指路id：语言的艺术（血染樱的姜言大佬）、归尘（不羡仙的会长钟离无鹤）可以观看实况！

游戏玩家的名次从高到低依次是张亓玉、祁时宴、钟离无鹤、姜言、黑桃、闫芫（听说是花都的新人，叫做陈宋），是把高端局家人们！

就在刚刚，姜言的实况里可以看到化成一个叫做{马江}身份的张亓玉被这个闫芫一拳打飞，根据花都大学的人爆料此人就读于花都大一F班，五维属性极差，不具备将闫芫打飞的实力！】

江城笑出了声：“打飞张亓玉？谁编的.....”

讨论区一楼是某玩家在实况现场录制的视频，江城点开后观看了全过程，在张亓玉撞碎砖墙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直接爆了句粗口。

【二楼：我草我草我草！五年了张亓玉终于掉马了，没想到一来就是这么劲爆的画面！】

【三楼：张亓玉为什么被人打飞了啊，刚来啥也不知道，求解。】

【四楼：回复楼上，是姜言带这个陈宋去找的张亓玉，刚一进门就揍了人家，没人知道发生了啥。】

【五楼：淦！要是我是柳云霞就好了，不就可以解开张亓玉的实况看看他是为什么被打了吗！哭！】

江城觉得好玩极了，退出后又点进【闫芫是谁】这个帖子。

【帖主：刚刚在其他帖下面刷到有人说这个人是花都F班的，真假啊！竟然能打飞张亓玉？】

【一楼：来了来了，我是花都大二D班的，之前这小子开学典礼还坐我旁边，货真价实的F班！】

【二楼：我也来了，之前花都新人副本我们公会去广纳贤才时见过这个人，他五维很低的，只有幸运值高点，算是个幸运狗。】

【三楼：66666666666敢打张亓玉，那他在神域活不出头了】

“我去，这彻彻底底的红了么不是，”江城关掉手机，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好吧，是挺有意思的。”

说完，他继续开始看蓝猫侠。

“大哥，你不去通关大楼赌张亓玉吗？得到他就能在神域里横着走了呀！”

张亓玉作为神域第一收灵师，最擅收集各路boss，过副本和喝水一样简单，简直就是神域所有人眼中的香饽饽。

“不去，”江城大手一挥，“我和他八字不合，他命中带煞，可别冲撞了我的气运。”

*

月光如银汞流淌，将屋内割裂成明暗两界。这是山庄里一间废弃的柴房，霉变的木柴堆砌成山，蛛网在梁柱间织就苍白的囚笼。陈宋和张亓玉分别躺在相对的柴垛上一言不发。

姜言走了，是在陈宋使用作弊指令时走的，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天黑的很快，陈宋并不打算在夜晚离开房间冒险，就在这柴垛上随便一躺，一闭眼。

张亓玉颈间伤口已愈合成淡粉色新肉，自己在游戏仓库里囤积多年的药在今日终于有了用处，即使是陈宋使用作弊指令揍了他一拳的情况下都能迅速愈合。

他屈起膝盖盯着横梁阴影，二人出奇的安静，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享受着夜晚的宁静。

"喂，"张亓玉忽然翻过身，干草随着动作沙沙作响。他支起手肘，月光为少年面容镀上冷光，"我可以帮你。帮你驯化他。

“他不需要驯化。”

“？那你养他干什么，你很缺爱？”

“嗯。”

“.....”

空气凝滞如胶，又安静了好一会。

“他有发声系统，是人形态的npc，有情感意识，你可以教他变成一个人，”张亓玉话音一转，“但你不会教他，我可以帮你。在收灵师这方面，神域不会有第二个人比我更了解灵仆。”

陈宋将手搭在眼睛上：“说到底，你还是想将他了解个透彻。这是你作为一个捉宠大师那强烈的好奇心吗？”

“求你帮我，我很少求人。”

“再说吧，先等我能活着出去这个副本。”

张亓玉的脸上露出一瞬间的欣喜，但他看得出陈宋此刻非常疲惫，便点到为止，不再搭话。

次日下午一点。

这个副本的第六天。

张亓玉站在门边整理衣领，碎发贴在额角，转头望向陈宋时，梨涡盛满蜜糖般的笑意让陈宋起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他好像又变成了陈宋刚开始见到的那个纯真的少年。

为了讨好陈宋，张亓玉自然而然的跟他走在一起，并帮他找到了飞马雕塑馆，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离花峫站的远远的，非常自觉。

石像馆外形是一座极其方正的建筑，门口的牌匾上是用墨水写出的几个大字“飞马石像展览馆”。

陈宋在外面拍照后并没有弹出来任务进度，说明这确实是要他进去拍照完成的任务——这要是进去了，能不能出来就不一定了。

“走吧。”

大厅中央几十尊飞马石像围成标准环形，所有前蹄都离地十五厘米，这个高度差让影子在此刻阳光的照射下连接成完整圆环。石像的表面刷了过量的石材保护剂，在顶灯下泛着不自然的油光。

馆内一共两层楼，二楼环形走廊装着博物馆同款射灯，可调角度的灯头此刻全部向下倾斜45度，在飞马群上方交织出类似监狱探照灯的光网。

这么多飞马，估计就是那个计划表上提到的以前被迫害的旅客了。

他举起手机拍了个照，系统提示完成后准备转身就走，临到出口前，大门“砰”的一声忽然无风自关，门栓上凭空多出来了一把锁，“咔哒”一声合了起来。

“好....好烂的套路...”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二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石像表面突然绽开蛛网状裂纹，细碎石屑如头皮屑簌簌剥落。第三排左数第七尊石像率先抽搐，它悬空的前蹄重重砸向地砖，裂纹中渗出的暗红黏液在蹄印里积成血洼。整座雕塑馆开始共振，展柜玻璃发出高频蜂鸣。

那些重逾千斤的石像们如活过来一般移动起来，最外侧两尊石像侧身滑行，布满青苔的腹部擦过地砖，最后以违背物理规律的角度急停，落在一处。

最前面，某尊断尾石像突然直立。它后腿关节逆向弯折，脊椎在石壳内部爆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崩落的碎石露出内里猩红肌肉纤维——那些本该是岩石的部分，此刻竟在诡异地抽搐。

张亓玉立马反应过来，迅速爬上二楼倚着栏杆向下看。

飞马石像们排成了一个汉字。

【请】

接下来，飞马石像又是移动起来，继续变化成另一个汉字。

【找】

【到】

【我】

【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