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幽暗僻静,死寂万分。
二人一边警惕,一边打探。
"你方才可注意到画上的人物?"二人背对而立,穆骁出声打破这片死寂,死寂中却没有传出任何动静,连回声都没有。
安静得太不寻常了。
余瑾“嗯”了一声,方才就是那副画上的人物才让她觉察到画中似有玄机的。
“那画中娇娘,方才好似……和我对视了一眼。”这么说虽然叫人后脊发凉,却是真的,余瑾的眼睛促使她无法遗落任何线索,哪怕是细微之物也逃不出她的眼睛。
“可认得那画中之人?”穆骁又问,他只觉画中之人美得惊为天人,栩栩如生,除此之外瞧不出其他。
余瑾摇头,那张脸描绘得虽然真实,可却对不上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前面似有光亮,我们再上前探探吧。”
这副画中,出乎意料的简单。
没错,简单。
唯一的不寻常发生在它内部有个空间上,这个空间不大,类似储物法器一样,有固定空间,可供容纳。
可这里除了一片黑暗外什么也没有。
就连方才在画上朝他们‘抛媚眼’的画中人都不存在。
“莫非这也是障眼法?”穆晓手里拿了把轻巧的和他的身形完全不符的剑四处乱戳,就算是触发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也好,总比现在一头雾水,不知东西南北何路可走的好。
更别提现在连进来的路也找不到了。
“障眼……”余瑾低喃着重复穆晓不经意间的话,似有明悟般微眯着眼四处探看了一番,
穆晓注意到她动作,询问了句:“有什么发现吗?”
余瑾眉头微蹙,异样凭心而起,她绕着有限的画中空间走了一圈后,最终回到中心位置,集灵力于掌心,低语几声后,半跪于地,将掌心按在画中空间的地面上。
不过片息,以她为中心,周遭一切都如水中波澜渐起般泛活起来。
一道,两道……无数道交织盘踞的阵脉自中心蔓延开来,随着水纹渐散,显露于二人眼前。
穆晓看着面前可谓诡艳的一幕,正欲感慨,叹息未出,胸口就突然一紧,窒息感如潮水汹涌而至,将其心脏裹挟。
可他胸口那处分明空空荡荡,为何会抽痛如此。
就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掐着心脏,伴随而至的无措和因疼痛而困惑的茫然让穆晓一时缓不过神。
膝盖摔在地上发出闷响,穆晓突然捂着胸口在身旁倒地跪下也属实把余瑾吓了一跳。
她赶忙撤回法术抬开手,转而去查看穆晓的情况。
白丝炼火刚探进灵体,所得到的回馈却让余瑾大惊失色――自穆晓心脏处所延生至躯体的脉络居然和这画中空间遍布的阵脉几乎一致!
何故致此?!
他们分明先前从未来过此处,为何会这地方的阵法脉络会和穆晓灵体脉络几乎一致?!
迟疑不得,余瑾迅速做出判断,操纵白丝炼火迅速在穆骁空缺的心脏处搭建起犹如桥梁般的败落,编织出一个虚拟的心脏,一个只能依靠灵力运行的‘心脏’。
缺口有了填充,断开的部分有了衔接,穆骁几乎无法呼吸,面色发青几乎窒息的症状才有所缓解。
他彻底伏跪在地面上,捂着胸口久久不能平息。
与此同时,这画中空间也终于有了变化。
遍布脉络逐渐褪去,死寂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抚上穆骁另一边胳膊的素手。
“没事吧?”
二人尚未抬头,动作却因这突然闯进耳中的声音滞停了片息。
余瑾先是猛地抬头,而后才是因不敢置信而迟疑抬头的穆骁。
二人愕然眼中皆倒映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扮作画中娇娘模样,面容皎皎如月,即便稍着淡妆,一颦一笑依旧如此熟悉……
“宋……”
脱口而出的称呼哽在喉间,却在和那只手接触感知到温度的瞬间不知为何紧绷到说不出话来。
他们从未想过,寻了十余载都杳无音信的人居然有一天突然就出现了。
毫无征兆。
以至于二人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一时居然都没反应过来。
倒是面前的人看着二人反应发出轻笑:“你们这是怎么了?是我变丑了吗你们怎么这么惊讶?”
“你没死?”思绪重返,余瑾从大脑一瞬空白的状态中撤离,打量起面前的人。
面前这人努着嘴嗔怪般给了她一记白眼:“这么盼着我死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这家伙还是这么无情无义。”
余瑾扯了扯嘴角,背在身后的手掐了个诀,诀术所幻化出虚影无影无踪般溜进面前那人体内,而面前这人刚刚将穆骁扶起。
刚将人扶起,穆骁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这人拽着胳膊往外头拉:“我知道出口,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离开这。”
余瑾跟着后面,白丝炼火从那人白皙脖颈溜出,回到余瑾掌心,余瑾看着那道纤细身影,眸光稍黯。
跟着离开画中后,她又掐了一决,目标却不再是前面的——宋柳庭。
……
收到余瑾的消息后,几人的反应都是如出一辙的惊异,可待短暂的惊讶后,他们也不可避免地多想起来。
薛逸仍在尽力压制体内变控,纪明延正着力探查病疫之事,暂且不论。
公孙芷受到消息的时候,也刚好收到宋昕云递来的消息,宋昕云是来告知她三日后在泠域举办圆桌会议的。
公孙芷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宋柳庭出现的消息告诉宋昕云,回对方的消息中也只说了这次的圆桌会议她也要参与的事。
而贺微兰和杨青黛这边,二人已经在云婳的带领下抵达东渊秘境入口准备进去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二人虽然因为惊讶而神情有所变化,但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容不得二人走神马虎,只能暂且将此事搁置一旁,待拿到珈蓝石心再说。
她们原先设想过这个秘境的现状可能不妙,但现下身处其中,才知道这个秘境有多糟糕。
贺、杨二人还好,她们毕竟是第一次来,只觉险峻。但已经来过一次的云婳在没法不相较下,惊叹东渊秘境的变化。
“上次,没这么糟糕。”云婳眼中满目疮痍,难以不作感慨。
上次来时,他们眼中所呈现出来的景象至少是平整的,不至于如今像是被抽干了血液侵蚀了血肉般崎岖坎坷。
而那些曾经在他们眼中人畜无害的毛茸茸也跟褪了伪装般蛰伏在地面上,蠕动啃食着,好似肉瘤般叫人作呕。
“这里确如余瑾所说,看来这些虫子便是以啃食鹍鹏的身体维系生命。”贺微兰正在打量地形,思索前往目的地的走向,瞧见这番景象自然要感慨一番,只是迟迟得不到一旁杨青黛的回应便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正盯着那些瘤虫,神情凝重。
“怎么了?”贺微兰见她伸手就要去碰,赶忙将人拦住。
她不是第一次见杨青黛这般状态——上一次这人不顾劝阻偷偷跑去有危险妖兽的地方采集草药还是年少时。
后来也常常不顾自己的身体去研究医术。
如今她这番状态,想来是认得这虫子了,贺微兰将人拦住后,劝说:“这里的虫子太多太大了,咱们若是因为动一只而牵动这片,实在得不偿失。”
见杨青黛面露失望,虽然不显,但贺微兰还是在察觉到后软了语气:“等东西到手,回来帮你抓。”
杨青黛这才不舍地收起目光,直直看着前路:“走吧,拿东西要紧。”
贺微兰无奈摇头,转而提醒云婳跟紧。
云婳负责带路找到入口,接下来的路她不知,颇有自知之明的云大小姐在进来后便鲜少出声,即便她很困惑她们口中所述,但还是不曾说什么多余的话。
但在见到一些奇异景象时,她还是下意识地喊了声前辈。
喊完后发现走在她前头的二人已经停了下来,正朝着她要提醒的那个方向看过去——而那个方向,密密麻麻的瘤虫如同蚂蚁一般,正绕着一个中心点头也不回地转圈。
一圈又一圈,不知疲惫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为了更好的确定方向,她们早就御剑飞到的空中,以上俯下的视角加剧了这个景象的冲击力,那些密密麻麻的瘤虫甚至在转圈的过程中踩死了同伴也不曾停下,看得云婳头皮发麻。
“前辈,这……”云婳尚未筑基,御剑飞行对她而言还是容易因为气息不稳而跌落,贺微兰就干脆带她一起飞上去,这奇异的景象让她在视觉上觉得难受的同时,更让她觉得怪异。
“在这底下。”贺微兰给御剑在一旁的杨青黛递了个眼神。
杨青黛只是挥袖施法,云婳顿时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无他,只因这股味道太刺鼻,几乎到了让她觉得自己不存在呼吸的地步。
见她一张俏脸变得皱皱巴巴,杨青黛嘴角扬起微妙弧度:“待会儿别说话,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可以暂时隐藏我们身上的味道。”
杨青黛话音刚落,还不等云婳反应过来,她就像一只被拎着后颈的猫一般几乎是被贺微兰带着走的。
待她回过神来时,她们已经穿过那密密麻麻的虫群,进入了漩涡中心。
即便因为身上的味道没让瘤虫靠近,但从这么多瘤虫中穿越,还是让云婳一时有些接受无能,但见贺、杨二人已经开始前进,她按捺下浑身不适感赶忙跟了上去。
“前辈,我……”云婳话还没说完就被杨青黛打断。
“你进来是为了你兄长吧。”杨青黛递给她一片叶子,让她多闻闻可以缓解方才那刺鼻气味的冲击,见她接过叶子却不回应,便继续道:
“我听说了,你和兄长的关系其实一般,但并不妨碍你为了探寻他以及其他入境者的死因而冒险入境。”
“虽然我们进来的目的和你的不同,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目的地或许一致。”
云婳聪明,对于杨青黛几乎可以称得上直白的话明白得也快,叶子有助她精神清明不少后,她作出反应:“前辈难道知道我兄长的死因?”
杨青黛摇头:“我不知道,是余瑾提议让我们带你一起来的,她笃定你会答应。”
“余瑾?余真人如何认识我?”云婳听过余瑾名头,却不知自己如何落入这等人物眼中的。
杨青黛指了指左眼,浅笑道:“她这人多灾多难的,总是逃不过这多舛命运的戏弄。”
云婳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的恍然让她脱口而出:“是余多灾前辈?”
杨青黛点头,余下的不必多说,云婳自会领会。
她们继续前行。
如果这里真如余瑾所说,是传说中鹍鹏的身体内部,那么被啃食至此,那颗珈蓝石心也很难再维持住这庞大身躯的运作了。
这里已然成了蚁巢般的存在。
绕过复杂而有序的通道和宽敞的洞穴,她们步步紧逼这些瘤虫不断以死亡来供养的‘蚁后’所在之处。
余瑾说过,她早在离开东渊秘境前动用能力观察了整个秘境,巨大的信息量让她的眼睛充血肿痛,几乎失明了几刻钟,但也得到不少情况。
这个如同蚁巢一般的存在就是在那时发现的,当将这个巢穴所在看作锚点,把范围扩大,方位放远,所得到的消息就不止如此。
胃生肝,肝生肺,肺生心。
那里是一具躯体的主室,是心脏所在。
可惜如今鸠占鹊巢,要先拿到心脏,就得先处理掉霸占主室的存在。
只是这个存在,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了。
搁置心脏的主室变成了虫后吮取营养维持生命的地方,连接的脉络呈现混浊的浓绿色,攀附在每一穴中,最终汇集到主室。
像是在滋养另一个‘心脏’。
而如今的这个‘心脏’,正阖眼躺在由骸骨和皮囊构建而成的‘榻’上。
分不清是兽皮还是人皮,她们只觉躺在上面的‘人’十分……眼熟。
贺微兰和杨青黛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身后的云婳。
云婳几乎呆滞原地,原本思绪还算清明的大脑像是被人砸下一枚火药,轰然炸开,寸草不留。
她的眉眼和榻上那人颇为相似。
二人心中产生了一致的想法,可见云婳难以置信的模样,她们还是未曾开口,而是等云婳先将眼前这一切冲击给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