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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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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禁地剑冢比幻境更冷。

此时此刻,云清岚站在禁地入口的青石阶前,五指按捺着腰间上的悬壶剑鞘上。

“不过是个噩梦。”他低声自语,靴底却像生了根,不敢上前。一直以来,他都没有真正的踏入里面,在幻境中,他不仅进去了,也被困住了,但他不能就此停住。

夜枭啼叫声里,他终是抬脚踏上石阶,雪花在足底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像是万千亡魂的叹息。

禁地石门比记忆中更斑驳,藤蔓纠缠成“禁”字。云清岚伸手推门的刹那,幻境里的血月似要破胸而出——他仿佛又看见自己持剑刺穿萧烬心脏,剑柄正是此刻握着的悬壶。

门纹丝未动,他心中仿佛有一颗石头落地,准备转身离开。

石门悄无声息开启,背后一阵凉风,没有预想中的罡风剑雨。月光铺就的小径两侧,断剑安静地插在荒草间,宛如寻常古战场遗迹,每一把剑象征着每一位凌霄阁弟子。

“这便是……剑冢深处?”云清岚紧绷的肩背稍稍放松,环顾四周,靴底碾过半埋土中的剑格,金属摩擦声在耳边响起。

“果真只是心魔作祟……”他自嘲地拭去额间冷汗,悬壶剑归鞘时,他竟这般紧张,比第一次他站在手术台前成为真正的独立主刀医生还紧张。

行至剑冢腹地时,云清岚才发现异常,太静了,空气里闻到腐朽的铁腥气,浓雾模糊了他的视线,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像被什么吞没,此处与剑冢幻境里灼人的血雾不同,青灰色的像陈年剑鞘上剥落的铜锈,脚下泥土松软潮湿,每一步都陷进半尺深的腐叶里,枯枝断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外面早已飘起了细雪,这儿却是别样风景。

百丈外,第一座墓碑突兀地立在雾中。剑形的玄岩碑身爬满苔藓,碑顶倒插的断剑仍在渗血——是凌霄阁创派祖师凌霄子的“斩魔”。

“逆天者,当诛。”沙哑的嘶吼突然炸响。

云清岚疾退三步,悬壶剑横在胸前。浓雾中浮现出凌霄子的残影:披发跣足的老者双目赤红,手中重剑劈开三名魔修的头颅,肠肚挂在剑身上。他的道袍早已碎成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刻满镇压心魔的咒文,正往外丝丝渗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残影癫狂大笑,一闪而逝,转头一晃,他手中断剑挑着七颗魔修头颅。头颅的眼眶里钻出蛆虫,“九幽十地皆魔窟——我亦为正道!!”

“不够……还不够!”剑锋转向跪地求饶的妇孺。云清岚一惊,悬壶剑突然脱手飞去,钉在墓碑三寸之上,将即将屠戮的残象震碎。

云清岚喘息着拔出佩剑,剑身映出自己惨白的脸。

剑冢忽起阴风,吹散血腥幻象。云清岚踉跄扶住第三代掌门的墓碑,嗅到一丝檀香,墓碑前赫然大字刻“义”字。

“魔亦有情。”一名女道正在给断臂的魔修包扎,是第三代掌门的残影,那人额生双角,怀中护着人族婴儿,“此子可证。”

周围的弟子愤然折剑。

“恶岂在血脉?”见众人离去,她的眼角划下一行泪,喃喃自语。

云清岚见魔修怀中婴儿不停的哭泣,伸手一摸,却摸到了一座石碑,碑文模糊如泪痕。不远处,残影里肥胖的中年人正对其他门派长老作揖,双手奉上凌霄阁镇派剑阵。

悬壶剑在此处发出悲鸣,震落在碑前枯萎的凌霄花——曲膝换太平。

“伪善!”第七代掌门的残影跳了出来,一脚踏碎青石阶,一脚踩在魔族尸山上,“不除尽恶根,何来太平?”

“算,算尽苍生,不过尔尔……”一位瘦削的道人正在疯狂拨动天机盘,连连叹息,案几旁的手帕染上了红色。

云清岚看着面前变换来去的残影,心中又惊又怕,历代掌门每一代都过得异常辛苦,他转头想到自己的师尊和自己的平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得多谢这些前辈。

“咳咳咳!”一声剧烈的咳嗽响起。

清虚真人的残影正在撕扯心口,血肉里嵌着三十六枚镇魔钉:“棋子!我们都是棋子!天明快走!!”他脚下踩着碎裂的祭坛……

“什么?”云清岚心惊。

清虚真人被困在其中,天明真人跪在阵外嘶吼,阵眼中的域外天魔门缓缓开启,门缝里伸出的触须缠住清虚的元婴。

“快走啊!”清虚眉间亮起,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竟要引爆金丹,咬牙念道,“别步我后尘……”

残影轰然炸裂,剑冢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他循声望去,前方地面突然塌陷,云清岚不容迟疑,赶紧后退百丈,那些断剑和墓碑纷纷没入深坑中。

历代掌门的嘶吼在里面炸响,远远地传过来,混在在其中。

“诛魔!”

“慈悲!”

“仁心——”

“伪善!”

“……”

“活下去……”

凌霄子的残影突破厚雾穿过来,那双布满鲜血的双手在快要逼近他的喉咙间,突然感觉身体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托起,未等他反应过来,云清岚被它送出了禁地,一刹那的功夫,他竟回到石门前,冰凉的触感落在他鼻尖上,是雪。

天空中飘起了雪花,云清岚抬头,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握紧其中。

过了不知多久,待到肩头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云清岚才转身离开,禁地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锁链摩擦声。

竹烟斋的窗棂结着冰花,云清岚手中的茶盏已凉透,案头摊开的宗门卷宗泛着枯黄,他指尖停留在“清虚真人”四字上。

“师尊再看下去,怕是要把纸盯出洞来。”萧烬半跪在案边斟茶,玄色衣袖扫落几片梅瓣。青年束发的银链垂在肩头,随动作折射细碎光斑,晃得云清岚眯起眼。

“夜深了,师尊不回房休息吗?”萧烬说着,瞥了一眼云清岚用长袍盖了上面的内容。

“快了,为师累了,你先歇息吧。”

“是,那弟子告退。”萧烬起身轻声关门,眼中闪过一丝隐晦。

接连好几天,云清岚几乎是枯坐在桌案上低头,时而叹息,时而烦闷。

这一夜,雪夜正浓,萧烬端来一盘茶点,敲了一眼云清岚神色疲惫,试探性的开口,“师尊可有什么烦心事,弟子愿意分忧。”

“……”闻言云清岚停下动作,看向萧烬,眼神透露出一丝疲态,他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有的事务都是萧烬在跑腿,就连本该承担的代理掌门事务也有几位师叔帮忙照料,不能再继续下去,可是查来查去,与他想要的东西都毫无用处。

可清虚真人那愤怒的嘶吼不像是有假,师尊提及他时,也是感叹清虚掌门天纵英才,可惜遭魔修暗算,身陨他处。

“棋子!我们都是棋子!”一闭上眼,云清岚仿佛又看到清虚真人的脸,日日夜夜困恼他。

“师尊,”萧烬递上一块桂花糖,打断了云清岚的思路,“不如我们下山看看,您也好久没下山看看,变化可大了,一时想不到没关系,转移下视线,说不定很快想到法子解决。”

“言之有理。”云清岚笑了笑,萧烬都开始学会安慰他了。

下山的青石阶覆着薄雪,萧烬将问心剑穗缠在腕间,红玉珠子随着步伐轻晃:“前头就是王家庄,听说今冬家家酿了梅子酒。”

“?”

云清岚望着徒弟挺拔的背影,萧烬今日特意换了月白箭袖,腰间却仍系着那个药香扑鼻的旧香囊——七年前他亲手缝制的,如今绣线都磨得起毛,改日换个新的吧,他心里默默地记下。

“仙师!是云仙师!”

嘶哑的呼喊惊破山间寂静,云清岚转身时,裹着破棉袄的汉子已扑跪在雪地里,额头磕得通红:“求仙师救救小女!”“

萧烬不动声色横移半步,恰好挡住山风来向,云清岚扶起那人冻裂的手,瞥见他虎口处的蛇齿旧疤:“王玉山?”

汉子浑身剧震,混着冰渣的泪水滚落:“是是是,十年前您救的中暑樵夫,您还记得我吗?”

“带路。”云清岚打断他的絮叨,袖中银针已滑入掌心。

茅屋火塘毕剥作响,萧烬蹲在灶前煎药,药吊子咕嘟声里,听着王玉山和云清岚唠叨,只见王玉山涕泗横流,感激连连,“感谢云仙师救命之恩,做牛做马我都愿意……”说着就要跪地磕头。

“客气了,那是我应该做的,天寒快起来吧,”云清岚扶起王玉山,扫了一下周围,几年过去,王玉山的家中依旧贫寒,但多了一些孩子的家用,有些衣物似乎是女子所为,却不见孩子母亲的身影,唯有一张画像静静地挂在屋内一脚,女子低眉浅笑,一脸温柔,这些年,他经历了不少事啊。

“啊,仙师,那画像是我的妻子,”王玉山寻着云清岚的视线看了过去,心中感慨万分,不敢沉浸在过去悲伤中,“三年前,孩子他娘山上采药,不慎遇到凶兽,便去了……”

“节哀,”寥寥几句,能听出王玉山心中的悲凉,一晃,他都成家立业,还有了个可爱的女儿。

“都过去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王玉山自嘲了一下,忽然转了个话题打破这悲伤的氛围,“多年不见云仙师,容貌愈发俊朗了,不像我,都成操劳汉子了,想当年第一次遇到云仙师,那可谓是……”

“呵呵呵,”云清岚讪笑,记忆有种被带到过去的错觉。

“仙子,是仙子救了我吗?”刚被抢救过来的王玉山意识有些迷糊,缓缓地睁开眼,看到十三四岁的白衣少年,云清岚蹙眉,收好银针,放回药箱中,开口却是少年的声音,“人既然醒了,并无大碍。”说着,他坐了下来,拿出扇子替他扇风,端来一碗凉水,“喝了吧,小口点。”

“啊?多谢仙子,”王玉山脸红的结果,准备一饮而下,被云清岚拉住了手,又提醒道,“小口,慢点。”

“是是是,”王玉山傻笑了几声。

“真真是晒晕了脑袋,怎么就把云仙师看成仙子了,我与村中的人说我看到了,他们都不信,他们还说我看岔了,”说到这儿,王玉山老脸一红,继续说着,“第二年我中了蛇毒,以为要一命呜呼了,仙师又救了我,村中的才相信我遇到了神仙,说我是个有福之人,可惜我与仙门无缘,要是我也可以,”王玉山眼神露出羡慕的神情,低声喃喃,“修仙修仙,当真是好呀……”

“……”世人都说神仙好,追求长生之道,可永恒的生命当真有那般好吗?

没一会儿,王玉山抱着酒坛进来,“来来来,家舍简陋,没有好吃的招待让仙师见笑了,不如饮些酒暖暖身?”

云清岚刚想推脱,萧烬跟在他身后拿了几个碗和一些下酒菜。

“自家酿的梅子酒,醉不了人。”

云清岚盯着碗中浮动的月影,放在平日里,他决不会喝酒,一是会耽误事,而是,听同事说,他酒品不是很好,让他少点喝酒。但这几日心中烦闷,倒是想饮上几口了,想着,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时,萧烬的瞳孔里的火光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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