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你没事吧?”
对裴青的关切,余豆果却傻不拉几的,觉得没法答,依旧怔怔地。
好半天,他才对裴青摇头,缓慢挪脚朝着沙发方向过去。
等走得近了,余豆果居然嗅到一点香,正就是从裴青那身上散发出来的。
好似香皂,又像是香水的气味,他闻着闻着,稍微地清醒多了些,想笑话眼前人一脸担心却妖形妖势怪吸引人的,结果没能说出来。
没有力气,也没有心肠,但裴青实在怪招人,余豆果就问他:“你这一身什么骚味啊?也太好闻了。”
裴青自己抬手腕嗅了两下,觉得也就一般普通:“好闻吗?昨天小区门口有人摆摊,香水皂买一送一,要喜欢回头你拿一块走。”
“不用,”余豆果叹息,然后道:“你让过去点吧,我跟你坐坐。”
裴青顺从地抬起屁股,把自己从沙发的中间挪到沙发的角落里,而余豆果在另一头坐下后,却又很快瘫倒了,竟是不容拒绝地将头搁到他腿上。
“宝,你真的好香啊。”
这话里边好似有些个下流暗示,但裴青看余豆果那痴痴呆呆的傻样,并不介意。
他只笑道:“跟我耍流氓是吧?”
余豆果也笑,伸手去够裴青那头发,发现还有点湿润感觉。
既然裴青刚问了说外边有没有雨,说明他是没淋着突然降下的雨水,而是刚在这冲过了澡啊。
流氓就流氓,余豆果也对他道:“我本来就是啊。”又问他:“喂,反正你洗都洗了,我这也有油有套,不然?”
是真的流氓,也是真的口嗨没半点心,裴青轻易便将说着屁话的余豆果看穿:“免了吧,我现在可没兴趣跟你个垃圾处。”
不止裴青,余豆果本人实则也对这档子破事兴趣缺缺,只是单纯地发癫找话来讲,根本无所谓裴青将他拒绝。
他就叹息道:“你真没劲,我搞烟都比搞你强。”
裴青道:“那正好,这没你人,也没你烟,你憋着吧。”
行,余豆果便又问他:“你以后晚上就打算跟这睡了是不是?难怪老朱说天天你一大早就来,不该你值班还勤快,合着是跟我们这踩点啊?”
裴青承认道:“你怎么就都知道了?给你聪明的我都害怕。”
就看他这一天到晚穷酸造作的样,能不知道吗?余豆果鄙夷道:“穷还要脸要面的你累不累?趁他朱向明上头蹭他吃点喝点住点吧,又没什么。”
好吧,余豆果这人身上毛病一大堆,只是对裴青来说都不算毛病,只觉得他太好说话了,为朋友可以没下限也没原则。
感激但好笑,裴青替朱向明打抱不平:“人朱老师是怎么惹你了,你就这么给他当朋友,都不为他点好?”
又道:“朱老师也知道我住这了吗?他跟你说了什么啊?我最近刚给我妈弄了点钱回家,一滴都没有了,要不然我回头给你们交点水电费,卫生也我来打扫吧?”
朱向明应该还不知道,而且多个他也多不出几个水电钱,如今不过是随便聊起来的天,余豆果并没心力在意这些。
他无所谓地叮嘱裴青:“你随便住,就是别给老朱弄得一团乱,不然他要发心脏病的。反正他那人见不得别人在他身边饿死,你就让他助你为乐,千万不要剥夺他这点小乐趣了。”
裴青大笑,替朱向明再捶他一下作罢。
听见这快活笑声,余豆果便也跟着再笑笑,然后道:“钱不够怎么不说?我借你点吧。”
裴青立刻道:“不用。”
傻瓜似的,但余豆果知道,面前这自诩一无是处的小人儿正试图养活自己,他最好也别太多干涉。
难是难了点,但总归算是件好事吧,毕竟靠自己永是比靠别人强的,余豆果想。
只是人一生难免遇着许多难处,不必总要完全抗拒别人的好意,余豆果就对裴青再强调:“回头有急用你就说,跟我说可以,跟老朱说也行,让他早点算工资给你,不够咱们再看。”
裴青点头:“好。”
余豆果又道:“你要住这的话,干嘛不上我那住啊,在这就睡沙发你能行吗?”
裴青道:“不了,我脸皮挺薄的,万一你带人回去玩太大,我不还得找地方藏自个?”
话只是随便说说,但其实说完裴青就有点悔,因为看余豆果瞬间便不再笑,显然地是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
余豆果也的确是在想刚才发生的事,就不等裴青开口,抢先又问他:“嗯,对了,那什么,你怎么都不问我啊?”
裴青反问:“问什么?”
余豆果立刻道:“唉,你就别问了。”
早知道他余某人会这么讲话的,裴青笑笑真不再问,结果就见余豆果自个琢磨了会,终究是不甘心。
他轻蔑与裴青道:“也没大事,就那个谁,那个小煞笔,你懂的。”
可别瞎骂了,裴青回想余豆果与蒋升说话那模样,无奈劝他道:“你都舍不得别人多看他几眼啊余豆豆,但你真就别想了,我跟你说实话吧,你跟他不合适。”
回望裴青诚恳的眼睛,余豆果也诚求解答:“为什么?”
裴青略犹豫:“说实话?”
当然了,余豆果道:“你废话。”
既然是他坚持要听不好听的,裴青也只能照实地讲:“因为你喜欢他,但他不像你喜欢他那样喜欢你呗。”
谁让这人聪明了?谁让这人将最简单的真相毫不掩饰地讲出来?裴青说的这些话将余豆果逼得拿手背遮住眼睛,不敢说话,只敢沉默。
就裴青说的这些个,余豆果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余豆果想,就是因为老子知道,所以才一直没讲出口啊。
苦熬这么些年,把喜欢演成两看生厌,余豆果永远都暗暗地瞧着那个蒋升小天才。
屁大点事儿都仔细着呢,他那人对自己严格,待他人也严格,而且做歌凭的是理论认真巧思经验,只有余豆果偏与他作对,觉得这个世界上太多好事好物,得来是凭一时感觉。
要不然怎么会喜欢上他的呢?很多年前,余豆果凭的就是感觉,第一眼望到就觉有爱到。
现在可好,余豆果也凭感觉知道什么都没了,梦已被扯得稀碎破烂,再不用做。
感觉到裴青的手指正卷着他头发好似安抚,余豆果继续阖着眼问他:“你说,你不也是科班出来的大师傅吗,怎么你就没他那么多的毛病呢?”
心想我的毛病也多,就是都在别的地方你看不着,裴青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答余豆果这问题,最后只得柔声哄他:“别哭啊,下一个更好。”
也没见他自个执行这说话,光顾着张嘴瞎编瞎劝了,余豆果琢磨着我好好一个爷们儿,是要哭个鸡掰啊?即便为那蒋升也不值得。
为求好过,余豆果只能将不爱自己的人都归为狗屎,然后固执念着蒋升的一切不好,去模糊蒋升的一切好。
他愤恨道:“早我就该想点办法的,把他爹给睡了,让他以后管我叫爹。”
过于荒谬,裴青摇头不止:“我的哥,您出去睡点好的。”
的确是过了些,余豆果恶狠狠地骂了声“草”,然后调整倚靠裴青的姿势,竭力令自己躺得舒服点。
明明不想让自己再多一分的不舒坦,但始终是心烦得要命,他只能再张开眼,忧伤地问起裴青别的话:“喂,你这有烟没有?给我来一个。”
裴青轻笑:“真没有,我老早就戒了,你不也说真要戒了吗?”不然也不能换上那从前压根看不上的电子雾化器了。
没有烟可抽,不怎么想再喝酒,余豆果今晚身上除了个手机,嘛都没有。
敲鼓的注定是不利索,家伙事只能全收了搁车上,远不如别的文艺青年们抱着琴唱歌泪流方便啊,他想。
实在烦厌自己这满头满脑似是而非的清醒,余豆果便又拉拉裴青的袖子,叹息道:“我怎么总管不住自个呢?我烦我了都。”
是这样的,裴青也叹息:“说不好,你说那能完全管得住自己的,还能算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