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裴青十分讨厌这个陌生人的来电打扰了自己。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原本就容易得胡思乱想的怪病,裴青计较得鼻子眉头都乱皱,最后是打了个喷嚏才能止住。
放松不再思考,裴青专注眼前,心道我这是真有点儿感冒了,但总的来说问题不大,也可能是被那谁谁谁记挂着,所以鼻子尖痒得不行。
顺着这思路,他转过身去再一看,就望到了那谁谁谁刚刚跟自己说起的,装着姜茶的保温杯。
物似主人型,朱向明的保温杯都是丑丑笨笨的朴实无华,但裴青对着它看久了,觉得能凑合,还行。
不喜欢姜茶,而且上前将盖子拧开的时候,就有浓烈的辛辣味扑鼻而来,裴青多少有些不妙预感,但考虑到良药苦口,他还是先干脆地捏住鼻子,打算直接猛灌下去。
“咳、啊噗?!”
草率了,才喝了一大口裴青就吐成了新加坡的地标,著名的鱼尾狮喷泉。
无力地看深褐色茶水漫天然后落地,搞得厨房内一片狼藉,裴青悲愤怀疑朱向明想给自己下毒。
那所谓的姜茶,甜得要死还异常的辣喉咙,裴青认真地觑眼研究杯子里黑乎乎的茶水好半天,直觉里头连姜带糖少说也煮了个十来斤,所以才全是浓缩的精华。
是够舍得下本的,但也过于重口了,裴青为此气得都笑了好几声,很想问问朱向明忙活了大半天,他自己喝过没喝过这鬼东西。
但没办法,裴青仍旧要体恤朱向明那份不值当的辛苦,于是将信手将嘴一抹,把保温杯重重放下,抓出几张厨房纸蹲下身去擦,同时还嫌弃地想个不停,得找个机会告诉朱向明知道,就说我早该明白你丫是不安好心。
这笔账可不能记进伙食费里,而朱向明要琢磨着靠这手艺给自己留住,也是绝对不能够了,裴青处理完地上黄了吧唧的一大滩茶水污秽,站起身叉腰喘气,将废纸用力丢进水槽边的垃圾桶。
拧开手龙头冲完手甩甩,再拿起那保温杯,他试图干脆把朱向明牌爱心毒水都倒进下水道去,作无害化处理。
但他想想,又及时住了手。
不应当,这么好的东西,必须得留给朱向明自个品品啊,裴青想得都乐了,打开冰箱的冷藏室把杯子好好地放进去。
顺便也检查下朱向明这冰箱,他发现里边东西不很多,但蔬菜水果和鸡蛋牛奶之类全码得整整齐齐,看着就挺舒心。
怀疑这就是穷人的消遣方式,因为没钱玩儿别的,就合适蹲家里做家务收拾干净,可是裴青转念一想,更没钱的人蹭人屋里住喝人的粥,还跟这偷翻人冰箱说人嘴,真不是个东西。
不是就不是吧,他坦然地继续打开冰箱下头的冷冻室来看,发现里边有冰棍儿。
也就小时候常吃的那种便宜奶油冰棍而已,但裴青觉得它们非常不错,味道简单又清爽,虽然没小时候吃着香,也比时下流行的贵价雪糕刺客们强。
没什么好挑剔的,美美拿上一个冰棍,裴青哼着歌关闭冰箱门,自厨房撤退,重新回归客厅沙发边坐下。
有点无聊,有点心事,他盘着腿无所事事,情绪是起了落落了起。
咬一口冰棍哼哼歌,然后再咬一口,裴青一点都不浪费,直到将那木头棍都舔个干净,才将它扔进垃圾桶里。
接着裴青才发现,从刚才开始,自己咬着冰棍,间隙间竟也一直哼着某些调调,好像正是之前自梦中得到的动机。
意外,他挠头觉得这事儿稀奇,就仿佛做歌的欲望全要涌上来了,而且这头痒手也痒的,好像连练琴的欲望也跟着涌了上来。
难道是跟这年纪才开始长脑子吗?真就太稀奇了,裴青简直快要看不懂自己。
说真的,这普通艺术家的普通灵啊感啊之类,向来是不值钱,可人家来都来了挺不容易,裴青倒也不想刻意将它摒弃。
只是一段小小的且不成熟的动机,在这别人家里不是弄歌的环境,还贱卖了自己的设备自己的琴,更没个其他人可供一块参详研究……裴青拼命找着这些破借口,假装着有些遗憾地将头往沙发靠背上一搭一仰,以逃避自己暂且想不出后边应该怎么瞎编排的真相。
结果,他就又看到朱向明这沙发后边的墙上,还挂着昨天来时瞥见过的那把小琴。
肉眼可见的便宜玩意,裴青咧嘴抬手,将它摘下并顺手拨了一拨。
“叮”的脆弱乐声,立刻便在客厅中响起,裴青听得大笑,知道朱向明平日里应该也不大会摆弄它。
琴弦松散,音色与重量一样是轻飘,都不用打开手机上的调音器,裴青一耳朵便能听得出它那音准差强人意。
不管贵或便宜,这基本算是尤克里里的通病,而且因为体积太小所以音域也窄,它的延音太短,发出动静可谓转瞬即逝,实在缺乏如贝斯般沉甸甸的连贯美妙质感。
虽然它也有它小巧怡人,易于演奏之类的优点,但裴青对它实在谈不上什么喜欢,还觉得如果是依靠它的话,从情绪上讲就很难将自己的乐句继续发展。
要玩儿点别的歌儿应该不错,裴青回想着在那天晚上,曾听过夏宪满是坏心眼的新曲,便又再信手拨弄起它来。
那歌的和弦是怎样呢?那词儿又是怎么唱的?记不太准确了其实,但不重要,裴青“嗯嗯”地瞎琢磨,随缘挑着自己还记得一些句子,乱弹并乱唱。
“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一个笨蛋,lalala~”
“还有一个朋友,他是一个傻瓜,lalala~”
“每天的每天,傻瓜都自寻烦恼,lalala~”
“每晚的每晚,笨蛋也睡不着觉啊,lalala~”
“不爱这个世界,又不敢理直气壮恨它,lalala~”
自弹自乐,简单易得,哪怕唱到后面只剩下含糊的音,也令裴青脑海中荡漾当夜的喧哗,还惦记起在人潮中被热情簇拥关注的感觉。
热闹过去之后,总要寂寞地怀念它。但也正常,毕竟庸俗人爱庸俗的快活,自然也要应付这庸俗的寂寞,裴青自嘲地想。
较为负面的情绪上头了,再度压迫住那些关于创作的快乐神经,裴青悻悻地将朱向明的琴抱在怀内,又拿起自己的手机。
在这种时候,也就只适合去骚扰同样失落的朋友,对他拼命撒娇使赖诉苦了,可是裴青满怀着希望翻出余豆果那微信拨过去,结果等了好一会,居然都没人应。
是在忙吗?听着重复响个不停的铃声片段,裴青打算放弃等晚点再拨,但就在他手指头刚要摁下结束通话的那刻,对面竟突然接通。
“裴青?什么事啊?”
唉哟,多么沉静靠谱的一把子好声线,绝不能是那余豆果能有的,裴青听得都愣了一愣,继而好奇大笑。
“哎弟弟,你就说,你怎么拿着余豆豆手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