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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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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燃并没有立刻答应褚沂阳的邀约。

那条微信她看了三次,依旧没有点进对话框,也没有删。褚沂阳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克制礼貌:“今晚有空的话,来林语路那家爵士酒吧。”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催促。她盯着那句“有空的话”,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把手机反扣在桌上,什么都没回。

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褚沂阳一向不多言,凡事分寸把得极好,但只要他主动发出信息,那一定不是随意之举。即使他们并不熟,甚至可以说毫无私交,他也能精准预判到她会在看到消息之后考虑“去”这件事。

她很清楚,他不是想见一个“人”,他是想试探一处“防线”。

去与不去,她其实早在看见那条消息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答案。她不是对他有兴趣,而是对这一场局有兴趣。褚行昭现在站起来了,而褚沂阳的支持派系正在松动。以她和褚行昭如今的关系,她迟早会成为另一个方向的落点。与其被动应变,不如顺势迎战。

晚上七点五十,她在洗手间简单整理了仪容,换上灰色毛衣与深蓝长裤,发梢挽成松松的马尾,没化妆,脸上只有薄薄的护肤痕迹。

她刻意穿得朴素,既不显得生疏,也不显得刻意靠近,像是一个“刚好路过”的旁观者——这是她要扮演的角色。

林语路那家酒吧她来过一次,是一场基金会的小型晚宴,还是两年前的事。

她记得酒吧门口没有牌匾,只有一盏旧式黄铜壁灯,夜晚开着一圈暗黄的光,把整栋建筑都包进安静的氛围里。

她下车后站在门口扫了一眼,酒吧内低沉的萨克斯乐声透过门缝溢出,节奏松弛,带着一些不动声色的旧时代味道。

推门进去的那一刻,她看见褚沂阳已经到了。他坐在最靠里侧的角落位置,风衣搭在身后椅背上,身前只一杯水,桌面干净,手中没有手机,也没有文件。他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但神色看起来极为从容,看到她时,眼底却浮现出一丝短暂的、肉眼可见的惊讶。

他显然没有把握她会来。或者说,他原以为,她会权衡太多、犹豫不定、最终选择回避。

“乔小姐。”他起身,朝她微微颔首,语气保持得体,“很高兴你愿意见我。”

乔燃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道:“褚先生。”

他替她拉开椅子,她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坐姿稳而不拘,眼神落在桌面,嘴角没有笑意,也没有拒绝的防备。褚沂阳重新入座,替她倒了水。她看了一眼,是气泡柠檬水,没有冰,温度刚好——显然是他提前让人准备的。

“其实我挺意外的。”他首先开口,语气不带质疑,只是陈述,“我们不熟,你也没必要答应我的邀约。”

乔燃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平静地抬起眼看他:“你发了信息,我正好有空,就来了。”

她没有表现得特别警觉,也没有附和什么善意。对褚沂阳这种人,过分礼貌反而会给他误解信号。她只想表明一点:她不是毫无准备地掉进这个局里。

褚沂阳笑了笑,神情未变,杯子轻轻在指尖转着,语调仍旧平和:“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最近你和行昭走得很近,我想你可能值得听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他最近恢复得不错。”他略一停顿,“准确说,恢复得……非常好。”

乔燃没吭声,只是顺着他的引导点了点头,像是在等待下文。

“我不是质疑他的康复能力。”褚沂阳眼神平稳,“只是,从专业角度来看,一个曾经高位受损、长期卧床两年的人,在没有专业治疗团队日夜监督的情况下,仅依靠志愿照护恢复到能独立行走,这个进展——是不是过于理想了些?”

乔燃眉心轻动了一下,没有回答。她低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动作缓慢却不显刻意。褚沂阳继续道:“我查过他最初的病历。你应该知道,最开始那份住院记录并不完整,而且……其中有一段时间的评估结果是空白的。包括伤情等级,反射测试,肌电图。这种空白不是‘未做’,而是‘有选择性地未留档’。”

她终于抬眼看他,眼神带着些试探的意味:“你是说,他没有真的瘫痪?”

褚沂阳点头,神色收敛:“我不敢下定论,但我有理由怀疑,他从一开始就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严重’。”

乔燃的呼吸顿了顿,眼神一时没聚焦,像是真的被这句话击中了某处软肋。她没有说话,只是放下杯子,食指沿着杯沿慢慢摩擦,脸上的情绪像是迟疑、困惑、又带了点难以启齿的自我怀疑。

“我不是想攻击他。”他语气缓了下来,“只是我不希望你被牵连太深。你可能不知道,行昭做事的方式从来都很极端。他可以什么都不说,然后做完一整局。”

“可你不一样。你站在他身边,不一定知道他布了多少棋。”

乔燃还是没说话,仿佛陷入了极深的消化过程。

褚沂阳轻叹一声:“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现在是什么关系。也许你真的只是出于同情,也许……已经动了真感情。”

她下意识地抬头,那一瞬的眼神闪过明显的波动,像是刚被说中了心事,又立刻收住了锋芒。

“我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不管你怎么看他,他都不一定是你看到的样子。”

“哪怕他是真的爱你。”

空气在两人之间凝滞了几秒,乔燃轻轻吸了口气,声音几乎是喃喃自语:“你觉得……我被他骗了。”

“我担心你是。”他没有回避,“而且这场骗,不只是对你。”

乔燃的眼神渐渐定住。她低下头,像是在努力控制情绪,嘴唇微动,却什么也没说。

她看起来就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又不愿接受。

像是被击溃了信任,又不知该怎么从这份关系里抽身。

但她没有转身离开,也没有质问他为什么告诉她这些。她只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谢谢你。”

语气是那种听完了,但没有立刻表态的“谢谢”。像是还在权衡,又像是疲惫到暂时放弃思考。

“你会回去问他吗?”他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拿起包,目光冷静却没有防备:“今晚谢谢你,褚先生。”

“我知道你是好意。”

褚沂阳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走出酒吧。

她的背影很平静,步伐均匀,没有明显的慌乱。

但他觉得她听进去了。至少,她没有反驳。

*

出了酒吧的那一刻,风扑面而来,夜色压低,街道安静到只能听见路灯下树叶晃动的细响。

乔燃在街口站了一会儿,没有立刻走远,也没有掏出手机。她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让自己从“震惊”里抽身出来。那个震惊当然是假的,是她提前排练过的表情与停顿,是她对褚沂阳语气、节奏与逻辑推理能力的应激模拟。

她并不是真的被挑拨。

她也没有觉得“被骗”。

她从来没有那么脆弱。

她是早就知道了真相的人,是那个在发现真相后依然选择留下来的人。不是没挣扎过,也不是没犹豫过,但她走过那段情绪了,早已把这场“欺骗”翻译成她自己能接受的意义。不是被骗的人,也不会被挑拨。

——她只是已经站在一个没人料到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所有人表演。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从她发现褚行昭异样开始,从她愿意陪褚行昭演这场戏开始,她就已经入了局,再也不是可以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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