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凝视前方，姜叶攸远没有自己想象中这么忐忑，反而多了一丝坦然。
姜妈的眉头紧紧皱起，第一次看不懂自己的儿子。
重新回家看到姜叶攸的时候，她是吃惊的。
没想到父母会承担起了抚养姜叶攸的责任。
好在长大后的姜叶攸这些年对她非常尊重，工作后的姜叶攸也能为自己有所助力，因此尚能维系微弱的母子关系。
她知道，自己突然的离去对姜叶攸肯定会造成一定的影响，但那是因为她觉得那个男人会照顾他的孩子，她才走得这么义无反顾。
只是没想到那男人比她做得更狠。
“你喜欢他。”
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斥着不理解和厌弃，仿佛像是一件非常不喜欢的物品——一如她当时抛弃他离开时的样子。
她还真是没变，有用的时候对你各种呵护，没用的时候可以随时抛弃。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并且不再对她抱有任何期待。
她在舅舅家久住的时光里，所有的花销都是姜叶攸在提供，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愈来愈依赖他。
只是他们中间依旧存在着隔阂。
比起和外婆坦白，和妈妈承认喜欢男生这件事反而不令人害怕。
“是的。”
姜叶攸直视姜妈的眼睛，应得十分坦然。
他……出柜了。
这个在他看起来很难实现的事情，在这一刻并没有他想象中这么难说出口。
注视着姜妈的眼睛，也更加直观地接收到对方眼神里更强烈的厌恶。
知道喜欢男生的那一天，他有过慌乱、有过焦急、有过无措。
所有的困惑无处可问，只得好好地隐藏起来。
上网求助时发现了大家对他们的恶意。
透过屏幕上看到同性群体的无奈。
也看到了大家对他们的不理解。
就算这几年已经有了改善，但年少时候接受的信息冲击太大，对于他而言，在熟悉的人面前，心底会抗拒展示自己性向。
后续的日子里，遇见了同样喜欢男生的蒙乐乐，他才开始逐渐不隐藏自己的性向。
每次和他们出去的时候，公众场合下，大家也是尽可能地表现自然。
当时的环境对他们并不友好，他听过很多朋友说过受到歧视的各种事例。
可并没有在自己身上应验过。
尤其是当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他们的存在。
好像说出作为男生的自己喜欢一名同性，并不是一件不被理解的事情。
有时候还能得到大家的祝福。
然而……
第一次在迎来的恶意，竟是来源于自己的母亲。
无奈一笑，姜叶攸继续等着对方的下一句。
“为什么会喜欢男生！是不是你心理有问题？难不成是因为我离开你，让你觉得自己喜欢男的？但你爸也有责任啊，肯定也是他的问题！”
亲耳听到自己儿子喜欢男生，姜妈的脑子嗡地一声，隐隐出现了一阵耳鸣。
缠绕的思绪宛若一团丝线在各种缠绕。
喋喋不休的话语里一直在分析姜叶攸喜欢男生的原因，试图找出源头以便更好地“治疗”。
“为什么不能是我一开始就喜欢男生？”
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打破姜妈给自己和对方找的借口，姜妈破开盛怒的罐子。
“你什么话！你难道要让村里人知道我生了一个同性恋？”
不行！这是坚决不可以被发现的！
她未来还得继续在这里生活，还得仰靠弟弟。
要是被村里人知道，那她这个爱面子的弟弟……
“你这肯定是心理出现了问题，赶紧去治！”
强硬嫌弃的话语伴着冷风打在姜叶攸的脸上。
一字一句都是姜妈站在她自己角度上的苛责。
原来……不管怎么不在意，心还是会痛……
似是没看到姜叶攸脸上的痛苦，姜妈还在持续输出，“你和小裴藏都不藏，要不是村里人不了解，不然不得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
“所以，您的世界只有您自己吗？”
室外开始飘了细细的雪，两个人站在各自的位置上，隔着三米的距离互相对视。
姜妈的嘴动了又动，反驳的话语却一直没有说出来。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陷入了冰点。
姜妈在外打工的时候遇见过同性情侣，在厂里的时候不止一对。
还是工友告诉她，她才知道世界上还有同性恋这种群体。
她第一时间的感受是反感，是来自内心最深的抵触。
秉着不了解不靠近的原则，这些同性情侣的消息，仅仅存在于工友们的八卦。
突然有一天，八卦的另一位男主角竟然反过来说喜欢她。
不仅工友们震惊了，连被迫分手的那位男生也震惊了。
气急败坏下直接在大众场合说是她故意勾引。
原先说喜欢她的那位也不知脑子出现了什么问题，一直维护她与前男友对骂。
完全不给她任何解释和说话的机会。
就这样。
原来的八卦主角又多了一个她。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无辜被拉入一阵名为“小三”、“勾引同性情侣”的舆论漩涡。
那一段时间，所有人看她的目光似乎都夹杂着各种深意。
姜妈不清楚为什么这个人会突然说喜欢她。
他们完全没有交集，要不是他时八卦中心，她也不会人认识他们。
直到她撞见了他和另一位女工友在私会，这个人是她在工厂里少许能聊得来的朋友。
这才明白自己是被当成挡枪的人。
在舆论持续发酵甚至开始失控时，他们全被开除。
姜妈万般无奈下只能回家。
也从此对同性之间的感情产生了深深地反感。
对同性感情本就敏感的姜妈在裴箫竹出现，并且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的时候。
当下就觉得他们之间肯定有问题。
凝滞的气氛里，得不到期待的回话在意料之中。
“在您和父亲离开我，十几年的日子怎么也等不到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期待未来的生活有你们参与。”姜叶攸回过身子接过飞舞的雪花，“所以对于我的性向，我也不奢望能得到你的认可。”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与自己还有情感维系的只有外婆了。
现在……又多了一人……
“什么话！”姜妈怒目圆睁，“怎么我生你出来就是让你这么对我的？”
听到姜叶攸话里的疏离，姜妈努力掩饰心中的慌张，不管怎样他还是自己儿子，一定不会抛下她不管的。
听出了姜妈话语中的紧张，姜叶攸嗤笑，“怎么对你？你不过也是希望我能继续帮你付生活费罢了。”回过头，姜叶攸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要是你有钱，是不是又要再一次离开？”
受不了姜叶攸冰冷的眼神，姜妈敛下眼偏过头，“走什么走，这里是我家。”
长叹一口气，姜叶攸无言。
是你家，也不是你家了。
“放心吧，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可以马上就走，你的生活费也不会少的，毕竟你生了我，我还有赡养的义务。”
外边的温度逐渐下降，姜叶攸清楚买东西不过是借口。
“你也回去吧，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闻言的姜妈眉头一皱，觉得事有不妥却看到姜叶攸已经回了家。
温暖的房屋里边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可惜已经不属于他了。
走到在一起聊天的舅舅舅妈面前，抱歉地一笑，“我店里突然遇上一些事情，需要我马上回去处理，舅舅舅妈，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我就先走了。”
吃惊的舅妈一下子站了起来，“啊？怎么大年三十晚还有事啊？不着急一时，吃个年夜饭再回去处理啊！”
姜叶攸假装看不到刚进门的姜妈，摇摇头，“不了，谢谢舅妈，事情比较棘手，得马上赶回去了。可能也回不来吃年夜饭了，大家吃吧。”
为自己的离去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姜叶攸走到一直安静听他说话的外婆面前蹲下。
“外婆，我有事就先回去了，过年都没办法陪您，不好意思啊。”
安静的外婆不发一语，但眼神里饱含深意，姜叶攸刹那间觉得自己好似被看透了。
轻轻一握外婆的手，姜叶攸起身拿起行李箱，对站在沙发边上的姜妈点点头，直接出门离开。
屋外的雪渐大，姜叶攸拎着行李箱回头。
注视着曾经在这里度过好几个新年的地方。
未来，怕是也很难回来了。
他理解姜妈的害怕，但不想放下自己的坚持。
……
熙熙攘攘的高铁站内，姜叶攸独自坐在一角。
回去的高铁票已经清空，蹲守了许久才抢到下午6点回去的一张站票。
周围是回家的雀跃声和热烈的讨论声，姜叶攸突然好想裴箫竹。
停留在裴箫竹页面许久的姜叶攸，慎重又慎重地打出一句话——
【回到家了吗？】
裴裴：【嗯，刚到。】
透过手机，姜叶攸似乎感受到了裴箫竹的温度。
手指划过手机屏幕，想到裴箫竹，姜叶攸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我想你了。】
很想很想，想马上就要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