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校场。”
“不在试剑堂。”
“也不在书房。”
“奇怪,他能去哪儿呢?”
封开平几乎找遍了整个莲花坞,都没有找到江澄的身影,此时正坐在回廊长椅上唉声叹气。
金凌远远的瞧见了封开平,本想过去打个招呼,但刚走近又别扭的停下,小脸皱成一团。片刻后,金凌把自己浑身上下打理一遍,确认衣服上连一个褶皱都没有,这才挺了挺胸,背负双手,装成他舅舅走路的样子从封开平面前走过。
封开平看见金凌,眼前一亮,急呼出声:“那个谁,等等我。”
金凌转身,眼睛一瞪,气势凌厉。
“什么那个谁,你连别人名字都记不得了吗,就你这样还任莲花坞执教,舅舅真是瞎了眼。”
看见金凌皱眉瞪眼的样子,封开平暗暗腹诽。这小子还真是把它舅舅那刻薄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
不过这舅甥俩嘴硬心软的脾气封开平清楚,也不至于生气,甚至还觉得有趣,起了逗逗金凌的心思。
封开平看着金凌,目光虔诚,恭敬一礼,声音低沉。
“金公子教训得是,封某无才无德,难当大任,辜负了江宗主厚爱,是封某无能了。”
说罢,封开平转身,假装抹了一把眼泪。
“你....你还知道,还不加把力,别让我舅舅失望了。”金凌本想说让他不要多心,话出口被自己生生掰了过来。
“唉....封某无能,不配留在莲花坞,我还是走吧。”封开平低头,装作伤心的模样,实则憋笑憋得辛苦。
金凌没想到封开平会说出这番话,当下慌了。
“谁说你不配,你告诉我,我去揍他。”
封开平感觉自己快破功了,当下深呼一口气,转身,一副柔柔弱弱的表情。
“大家都这样说,果然,我不是这个料,我还是收拾收拾离开吧,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封开平感觉自己一生的演技都奉献了出来,再原地转个圈,柔柔弱弱的倒下,完美!
要是再有几片树叶或雪花之类的缓缓飘下....画面太美,算了算了。
金凌见状却是真的吓到了,虽然他与封开平天天互怼,却也不想让这个人离开。虽心里隐隐觉察不对,嘴却比脑子先开了口。
“你到底怎么了,莲花坞有什么不好你给我说,不行给我舅舅说也行,你别想不开啊。”
封开平看见金凌惊慌失措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这小子太有趣了,把他舅舅的傲娇也学了个十成十。唉,不对,他爹也傲娇来着,所以是遗传了谁?
这边封开平自顾自的捶地狂笑,那边的金凌却是突然明白过来,当即脸黑如墨,目欲喷火。
“封!开!平!!!”
于是莲花坞弟子们,又见到了熟悉的一幕。
封开平在前面跑,金凌在后面追。
封开平扭头向后看去,正好看见了金凌气得通红的脸,偏偏他又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坏心的又再加了一把火。
“金凌,你这几天是不是偷懒了,跑得都没有以前快了,还是说你这几天又吃胖了,哈哈哈哈....”
嘭!!!
俗话说,乐极生悲,不过如此。
明明撞上的是一个人,怎么感觉撞上了一根柱子呢?
他跑得那么快,他撞的人,为什么那人屁事没有,他弹出去老远?
这不公平!
封开平揉了揉脑袋,扶着回廊廊柱站了起来。抬头的那一瞬间,他觉得他可以考虑考虑去投胎算了。
不是,之前怎么找你都找不到,现在不想让你出现你偏偏要出来碍眼,江澄,你是跟我有仇吗?
当江澄那双锐利的杏眼望过来时,封开平什么脾气都不敢有了。
“江澄大大,你回来了,一路上辛苦了,来我给你捏捏肩。”封开平殷勤的上前把江澄按在回廊长椅上,轻柔的给江澄捏肩。
江澄却不吃这一套。
“说吧,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还没等封开平回答,金凌抢先开口:“他能干什么好事,无非就是偷吃人家莲蓬被人家上门讨债了。”
“你好意思说我,你没吃。”封开平恼怒道。
“你问我想不想吃,我就回了一句想,谁知道你会直接去湖里摘,我还以为你会买,结果遭人家抓个现行,怪得了谁。”金凌不服气道。
“那么大个湖,连个守湖的人都没有,我怎么知道那是有主的,你又不说。”封开平反驳。
“你又没问。”
“好了,吵什么吵。”见两人越吵越凶,江澄烦躁的出声打断。
“摘人家莲蓬,你还有理了是吧!”江澄转头狠狠的瞪了封开平一眼。
“哪能啊,是我的错,我大错特错。”封开平嘿嘿笑着,手上更加用力。
“你这狗腿子样都是跟谁学的。”金凌鄙夷。
“臭小子你懂什么,这叫能屈能伸。”
金凌:“......”
江澄:“......”
最终,财大气粗的江宗主大手一挥,买了那人十大筐莲蓬,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所以舅舅你去哪里了,到处都找不到你身影。”金凌抱怨。
“明明是我找了他一上午,你就坐在凉亭里啃西瓜。”封开平翻了个白眼。
“嗯!”江澄偏头看着金凌。“你没练剑?”
封开平眼神在江澄金凌之间悠悠一转,幸灾乐祸道:“哪能啊,我们阿凌可能耐了呢,昨天上午,前天上午,大前天上午他都在啃西瓜,说有益身心健康。”
“他说的是真的?”江澄看着金凌,直把金凌看得浑身发毛。
“假的,假的,我就今天没练剑而已,前几天都是他看着我练剑的。”金凌大吼。
“所以今天上午是确实没有练剑咯。”封开平笑得一脸欠揍。
“好啊,你在这儿等着我呢。”金凌咬牙切齿的说道。
“行了!”江澄看他们俩又要吵起来,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打了一声响指,一只紫毛鹦鹉从不远处飞了过来立在江澄肩头。
“这是给我的?”金凌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然呢。”江澄没好气的回道。
封开平倒是新奇的用手戳了戳紫毛鹦鹉的头,差点被啄了手。
“紫毛的鹦鹉可不常见啊,何况这鹦鹉周身灵力不低。训练得好可以侦查敌情,判断方向,弱一些的恶鬼怨灵都不是其对手。”
封开平目光幽怨的看着金凌。
“你舅舅对你是真好,这鹦鹉可比你那肥狗有用多了。”
“仙子哪里肥了。”金凌不服气。
“行了,你们上辈子是怨侣吗?见面就吵。”江澄又一次烦躁的打断了两人。
“是他先挑起话题的。”金凌小声嘟囔。
江澄挑了挑眉,假装没听到。又打了一声响指,紫毛鹦鹉飞到金凌肩上站定。
“答应你的灵宠,你取个名字吧。”
“取什么?”金凌茫然道。
“鹦鹉的名字啊,笨。”江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金凌左思右想,望天望地,抓耳捞腮半晌,试探性的说道。
“仙....仙女?”
“可以。”江澄面无表情。
封开平:“........”
金凌一边逗着仙女一边去练剑,原地只剩江澄与封开平两人。
江澄斜眼看着封开平:“说说吧。”
“说什么?”封开平装傻。
江澄则是双手抱胸玩味的看着封开平。
“我不说,你也不提,下一次你就准备生生扛过去是吗?”
“你都知道了。”封开平叹气,他再不能装傻了。
“多久发作一次。”
“一个月。”
“一个月?”江澄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在平阳城的时候....”
“是,那伙人伏击我,就在我快要把他们都灭了的时候。”封开平平静的说到。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所以你明知这东西会发作,你还是要选择去引开追兵!”江澄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脸上也带着些许戾气。
封开平不明白江澄在生什么气,但还是老实回道:“那伙人是曲阳方氏精锐,方淮初修鬼道,实力不济。若是他去,说不定就回不来了。我去的话,还能打个时间差,运气好的话在发作之前干掉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那若是运气不好呢?”江澄盯着封开平,面容扭曲,语气不善。
“若是运气不好,也就是命了,是不是!”
“这不是没事吗,我的身体我有数。”
“呵,你真是有数得很啊,也是,你的体质异于常人嘛。别说两剑了,就是十几二十剑,就是被捅成刺猬,就是被捅了心脏被抹了脖子也死不掉是吧。”
“江澄!”封开平被江澄阴阳怪气的语气也激出了几分火气。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揪着不放有什么意义。”
“我揪着不放?”江澄气得几乎要暴走。
“那我问你,你体内的毒方淮知不知道,你去引开追兵时毒正好要发作方淮知不知道。”
“你....”封开平有一瞬间的惊慌,却又强制镇定下来。“你别告诉他。”
“别告诉他,为什么别告诉他,让他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承你一份大情,哦,对了,他已经欠你很多了,救命之恩,教导之恩,相护之恩,他怕是无论如何都还不上了吧。所以,不要告诉他,你一个人做英雄,所有苦痛自己背,你很享受这种自我付出的病态快感是吧?”
“江!晚!吟!!”封开平不自觉的握紧了腰间的听风。
“叫我干嘛,被我说中了是吗?”江澄却反而平静了下来,看着封开平紧握听风的右手,嘲讽道:“怎么,想干掉我是吗?干掉了我,就没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了。”
“你在说些什么混账话。”封开平终于愤怒了。“告诉他又如何,不告诉他又如何,结果会有一丝丝改变吗?你怎么变得如此不理智,我就算现在去跟他坦白有什么用,除了多一个人伤心难过加后怕之外还有什么意义?你为何就不能假装不知道这件事,非要把它捅出来,你闲的吗!”
“所以,是我多余了是吗!”
“你....你就不能不钻牛角尖吗?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还非要往这上面扯。”
“所以,是我打扰到你当英雄了,是我多余管巫鬼天书这件破事了,所有事都应该你来做,所有罪恶都应该你来背负,是我多余了。”
江澄在笑,笑的肆无忌惮,笑的悲痛欲绝。
“是我多余了!”
封开平放开了紧握听风的手,重重的呼了几口气,勉强用平静的语气对江澄说。
“江澄,不要在说了,现在说得越多,对彼此伤害就越大。我们都冷静一下,不要在说了。”
“最后一句。”
江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萎靡的说到:“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你曾为他豁出生命,他会是什么感受。”
“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承了你这一份大恩,若有一天他知道了,你又如何解释。”
“我....只要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只要我不说,他就不会知道?江澄想笑,却最终沦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