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仪立马回身几步跨过去,也不管鞋有没有被水浸湿,她站在河里,弯腰拉起那人的右手,用手电照着看。
果不其然,是个蛇形纹身,这可是温家独有的图腾!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人的手腕上,莫非她也是温家人吗?
不应该啊,昆仑山这一带内家祖爷是全部划给了她的,而她拢共也就带了这么一队人来,手底下有哪些人没有哪些人她绝不会记错。
这人,不是跟她来的。
既然不是跟着她来的,那这件事可就有趣了。
温仪用力拽住她的手,把人拖到岸边来搁着,又冲营地方向高声呼喊:“温家的,来几个人!快点!”
话音落了不过半分钟,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就打着手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领头的那个更是直奔主题:“姑姑,有事吩咐吗?”
温仪头一偏,示意他们看脚边躺着的女人:“喏,把她抬回去,叫温锦给她急救,顺便让温岚来……”
“让岚哥来做什么?”为首的青年追问道,他很疑惑为什么姑姑话只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温仪没回他,而是聚精会神地听着什么,甚至还举起手来示意他们别出声。远处像是有些微小的动静传来,直觉告诉她这是危险在逼近。
她仔细听了会儿,才辨别出那些细细碎碎的、接连不断的,是水花翻腾的声音,还有夹杂其中的——钟磐之声。
真是撞大运了,能在这里遇上鸣蛇,温仪忍不住在心里叫苦。
思虑片刻后,她一改往日的懒散模样,神情凝重,语气严肃:“抬上她,快!吩咐下去,关掉营地的发电机,只拿检测设备和必要物资,让所有人立马上车走,蛇过来了!”
站在一旁的几个温家人被她突如其来的正经给惊懵了脑袋,迟钝了几秒后才意识到情况紧急,迅速照做。
起初他们还不明白,为什么蛇会让温仪如临大敌,竟除了贵重物品,营地里其他的所有物资,包括帐篷和发电机都选择舍弃。
不过没多一会儿,他们就会知道,温仪当时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她对这件事的反应可谓是敏锐且准确。
设备和物资虽然有些重量,但好在数量不多,再加上他们人也不少,装车的速度很快,总共也没花够五分钟,一队人马极速向着西北方向奔行。
温锦被安排来和温仪坐一个车时,是不大摸得着头脑的。
在接到这个任务之前,她和温仪并未打过照面,自然也并不熟悉,要不是这次破例跨区调配,命她来这支队伍里做随行医生,估计她这辈子和温仪都不一定会有共事的可能。
但她对温仪这个人还是有所耳闻的,听说她年纪轻轻就跻身洛字辈,想来身手是不差的,那又为什么要特意叮嘱她带着药箱上这辆车来,难道她受伤了么?这段时日也没见她出过丝毫差错啊。
温锦一上车就看见了那个斜倚在后排座位里的女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黑紫色的嘴唇,整个身子被人粗暴地用睡袋被子之类的东西裹了起来,活脱脱像个粽子一样。
她伸手一摸:“失温这么严重?”
正在前面开车的温仪不免失笑:“不严重就不会叫你来了,想想办法,把她的命保下来。”
温锦揿亮头顶的车灯,打开医药箱的盖子,翻翻找找半天从里面拿出了一支密封好的针头和西林瓶药剂。
“我尽力。”
***
温仪他们前脚刚走,鸣蛇后脚就扇着翅膀飞扑进了营地,阵仗之大,让最后那辆车上的温家人目瞪口呆:姑姑说有蛇,也没说有这么多蛇啊!而且还会飞,这真是蛇吗?
鸣蛇寻味而来,并未过多停留,目标明确地顺着车辙印一顿狂撵,有种穷追不舍的架势。
温仪油门直轰到底,才慢慢地和它们拉开了距离,幸好车的四个轮子比蛇的四只翅膀给力,跑得快还不会累。
约莫这样赶了半个小时的路,想着鸣蛇应该是跟不上来了,她才下令停车,过夜的装备没了大半,这后半夜可是够得人愁呢。
好端端的,怎么就这么巧,能跟鸣蛇撞到一起去,想着想着她又透过后视镜瞥了眼那个女人。
她的情况有些许好转,至少不是之前那副要死要死的样子了,看来温锦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
正想着,左耳就听见了车窗玻璃被人轻轻叩响的咚咚声,扭头一看,是温岚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的头发融在夜色里,被风吹得很乱。
“温仪,发生了什么事儿,你总得跟我说说吧。”
当手下人找到他说,姑姑下令紧急撤离时,温岚是很意外的,不过即使不知道原委,他还是按照温仪的吩咐去做了。
如今既然脱离了危险,那当然得问问清楚,他可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牵着鼻子走,这样太被动,不好审时度势,容易错失良机。
温仪推开车门下去,面无表情:“我们倒霉,遇上蛇了呗。”
温岚满脸狐疑,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显然不太相信温仪的话:“蛇?那不是普通的蛇吧,我听后面的人说,那蛇会飞呢。”
听他说话的口气,温仪就明白今天是没那么容易能糊弄过去的了,她朝那群正在忙活着搭帐篷的伙计翻了个白眼,真是多嘴,怎么什么事都要和温岚说。
“是鸣蛇,生来就有四个翅膀,所以会飞,叫声也跟寻常的不一样,像寺里敲钟磐的声音。”温仪蔫蔫地解释道。
温岚看出她有些不乐意,但事已至此,还是得顶着张严肃的脸追问:“鸣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么大批量。”
温仪很是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招来的。”
“不过……听说这蛇很聪明,聪明到能听懂人说话。”她盯着温岚神秘兮兮地说,两只眼瞳在月光的照耀下闪亮亮的,好似谁在里面藏了几颗珍珠。
温岚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嗤笑:“这蛇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怎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温仪把嘴一撇,无奈回道:“这是内家的秘密,我们这群外家人当然不会知道了,我也是某次听家主提起才略微有所了解的。”
稍远处的一个温家人晃着手电、气喘吁吁地往这边来,同时还不忘向他们通风报信:“岚哥,姑姑,蛇追来了!怎么办?”
“又来了?”温仪只觉得头疼,另一边的备用帐篷才刚刚搭好,现在就要弃它而逃了,这般狼狈的处境恨得她牙痒痒,“这蛇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别贫了,快走!”
温岚一把把车门给她拉开,转身迅速往后面跑去,并招呼所有人:“温家的,全部上车,快!”
相同的跑路方式,大差不差的恶劣环境,同一群苦命的人儿。坐在车上颠来颠去的温岚忍不住通过对讲机跟温仪倒苦水:“它们到底图什么?阴魂不散的,这么难缠。”
图什么?图那个女人呗。温仪不禁在心里这样想着,但她暂时不打算告诉温岚。
她很清楚这群蛇是冲什么来的,毕竟前几个月都没出过这档子事儿,这群蛇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和那女人撞在一起来,说这事是意外谁信啊。
温仪之所以选择闭口不谈,是这件事儿一旦让温岚知道了,肯定会被他抓着说自己无所事事,一想到要被温岚喋喋不休的说教,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可真是不想再被他叨叨了。
可惜抵不过温岚太敏锐,略一思忖就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疑点:“刚没来得及问,你还从河里捡了个女人回来是吧,人呢?”
温仪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一茬来,一时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作答,半晌后才含糊其词道:“人……在我车上呢,怎么,你想见她吗?”
温锦坐在后面静静听他俩说话,手倒也没闲着,给那女人测了次体温,确定有所回升后,慢慢悠悠地又给她打了一针,这针下去,就算完事儿了。
不过这姑姑……真是一言难尽啊。
说她少不经事吧,她又确确实实有那么两下子,面对突发情况也能泰然自若的发号施令。可说她老成持重吧,她又愣是被温岚这么一炸就自乱了阵脚,嗫嗫嚅嚅的惹人生疑。
跟温岚比起来,还是太嫩了。
温岚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比温仪更像也更适合当这个话事人,他有恰到好处的心机和城府,也懂得进退有度、审时度势。
这些都是通过这段时日朝夕与共的相处得出来的结论,温锦虽不敢打包票说把每个人都摸得透透的了,但对温岚和温仪这两个人,她还是有点把握的,怎么说也是她的重点关注对象。
不出所料,对讲器那头的温岚并没顺着温仪的话说,自然也没进她挖的坑,而是一针见血地扎中了问题的中心:“说正经的,那些鸣蛇是跟着她来的吧。”
“呵……或许吧……”温仪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再加上多少有点心虚,只能这样语焉不详地搪塞他。
温岚心下明了,知道他大概是猜对了,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他气温仪不和他商量,知而不言,把大家都带入危险境地,没有尽到半分领队该尽的责任,正欲发作,不想被温仪先一步堵回了嘴里。
只见她往左急打方向盘:“我后面的这辆车和徐瀚在的那辆继续跟着我走,其他的全部听温岚命令,回营地去收物资。蛇不会折返回去,也不会跟着你们,汇合点位等我后面通知,收到回复。”
命令已经下了,温岚再有什么话想说也来不及了,总不能当众拂了她这姑姑的面子吧,温仪这小算盘打的精着呢,这是她一贯的手段,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支开再说。
温岚对她的这些小把戏心知肚明,甚至屡见不鲜,看在眼里却未放在心上,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是心里窝着火,一反常态的没有应声,车头一转立马就和温仪分道扬镳了。
***
等温岚弄好一切赶到汇合点时,温仪这边已经都处理好了。
说是都处理好了,其实她也没干些什么事,不过是解决了那女人,又催着徐瀚找了处高地扎营,再让人把仅剩的一顶帐篷给搭好,仅此而已。
“姑姑呢?”这是温岚下车后说的第一句话,他平日里本就不苟言笑,如今又因为气温低下而面部僵硬,双眉紧锁,让人不禁望而生畏。
原本满脸堆着笑迎上来的徐瀚见他这副模样,以为是出了事,害怕惹祸上身,愣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吓得生生憋了回去,见温岚一直盯着他,才想起来没答话,然后呆呆地指了指帐篷。
好在温岚没想过多跟他交谈,径直走向了帐篷,他一走开,徐瀚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一颗心脏还砰砰跳得慢不下来。
温岚掀开帘子进来时,温仪正翘着二郎腿斜坐在折叠椅上,她紧闭着眼睛,一手撑着脑袋,一手不停地用指尖敲着桌面,闲适又松散。
坐在另一边的温锦看他进来了,很是知趣儿的领着其他几个同伴动作极轻地从帐篷里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不知是温仪真的没有察觉,还是她故意装作没有发现,即使温岚已经走到了她身后,她也丝毫没有要睁开双眼的打算。
直到温岚忍不下去咳了一声,她才懒懒散散地简单问候了句:“来啦?”
温岚应了声嗯,两步走到桌子对面拉了张椅子坐下,温仪这小祖宗,尽会给他添乱,让她做内家安排的任务是一点不积极,对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反而用心得紧。
想到这他不禁眉头轻蹙,心下一沉,眼底更是露出了几分倦怠,漠然开口:“那个女人呢?是活着被你放了,还是死了被你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