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并盛的日子很平静,这里没有勾心斗角的试探,没有紧迫的时间,也没有虎视眈眈的什么怪物,一切都那么平和且温馨,如果忽视对面传来的鸡飞狗跳的动静的话,可能会是追求平静生活之人心目中的养老圣地吧。
对面的那几个孩子也都很有意思,像是一惊一乍小兔子的纲吉、性格冲动的忠犬狱寺、有点天然黑的山本……有一次利斯卡亚与伊莱亚特出去逛街,一个身披制服、长得很好看的少年握着一对浮萍拐,二话不说就跟伊莱亚特过起招来,虽然这孩子的确很厉害,但经验丰富的伊莱亚特也不会比他差,最后伊莱亚特收了三分力跟对方打成了平手,对方扬着下巴似乎很满意的样子,留下句什么话就转身离开了。
总之这次之后他就常常来找伊莱亚特打架,伊莱亚特也因此总是向利斯卡亚抱怨对方的战斗狂程度,虽然当时离的比较远没听清他对伊莱亚特说了什么,但想必也是承认能力或宣告其将要继续挑战之类的话,利斯卡亚心里只能为伊莱亚特默哀,虽然他看他其实也乐在其中——有一次他看见伊莱亚特试图对那名少年恶作剧,被人家养的小鸟叨了。
今天依旧是平常的一天,自利斯卡亚迅速熟悉并盛的地形后,他们就不太需要苦着脸的彭格列小孩来偶尔帮忙了,人身安全就更不必麻烦未成年,利斯卡亚连袭击者的影子都没见过,肯定是被彭格列的人手或伊莱亚特悄悄解决掉了。
利斯卡亚在并盛的日子很是无所事事,这个时间线的他本身就卷进时空悖论了,工不工作也没什么必要了,平常也就是拽着伊莱亚特到处逛,或者泡在书堆里一整天,而今天他打算出门,却怎么找都找不到伊莱亚特的人影。
利斯卡亚心中自有预感,他没有再试图花费无用的精力去寻找,而是整理好衣冠与道具,拎着他的小皮箱出了门。
要开始了——他的直觉告诉他。
见他出门,幸运也摇着尾巴跟过来,利斯卡亚与它走在街道上,本应似无头苍蝇漫无目的,却像是被丝线操控着的木偶,向着未知的方向大步向前。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一人一猫停下脚步,又好似被安排好的巧合一般,一枚熟悉的粉色炮弹不知从哪里滚到他脚边。
他知道这枚炮弹的作用,他当然清楚,相信一早便不知所踪的伊莱亚特也再清楚不过,而此物真正的危险性正在它的作用之中——穿越时间!
如果是穿越世界,作为魔女血脉携带者、模模糊糊知晓大概命运的利斯卡亚自然不惧,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命运,他改变不了、那丑恶的猎犬也不可能改变得了。
穿越时间乃是禁忌,利斯卡亚本就奇怪于自己与伊莱亚特来到二十年后却没有任何危险,但现在在炮弹即将炸裂开来的一瞬间,他感知到了危险。
令人胆颤的嚎叫声在利斯卡亚身后响起,那恐怖至极、过于污秽以至于难以描述的猎手甩着它那中空的舌头向利斯卡亚袭来!
角度时空的居住者、狩猎时间旅行者的怪物——廷达罗斯猎犬!
但还没等它扑来,那枚粉色的炮弹就已经炸开,烟雾吞噬了它笼罩的生命,猎犬扑了个空,怒吼着退入墙角中,待烟雾散去,这里便又是空荡荡的模样了。
——
红色、红色、可怖的红色笼罩着我。
我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腹中挣扎,要破开我的肚皮,或是顺着食道向上攀爬。
人是难以描述自己未曾见过的事物的,但这世上有些事物是你哪怕见到也无法描述的。
那些神明,那些污秽的生物皆是如此,它们的模样,正常人只要见过一次,就有可能直接疯癫致死。
我听闻过,我阅读过,但有些我从未见过。
那猎手便是我头一次见的。
那模样也是我头一回见过的肮脏贪婪。
这么一对比,那次所见的黑暗丰穰女神的分体居然都可以算作顺眼了。
抛却对猎犬相貌的评价,我的视线仍被赤红占据,它鲜明又刺目,我捂着眼却还是感觉它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之上。
哗啦啦——有水的声响。
我的脑袋虽然被剧痛折磨,但精神前所未有地清晰,那水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正要抬脚逃离,可它更近。
我看清了。
那是不能被记住的颜色,乍一看好似调色板上混杂的印记,但我在这颜色下,看见了祂伸出的触肢,就像一个人对着我伸出手。
鬼使神差,我与它相触。
执着、欢喜、尊敬、探究、好奇、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
我顿时躬身呕吐起来,身体不自觉颤抖,我被惧意吞噬,红色涌动着尖叫。
祂想要抓住我!我无比确定。
触肢不止一根,它们延伸,向我摇摆,缠上我的手臂,而我被无边恐惧淹没,最后只看见祂的眼睛——一黑一银。
那对异眸的主人眨了眨眼。
我叫出祂的名字——
“伊莱亚特!”
利斯卡亚看见的是伊莱亚特那张距离他十分之近的脸庞。
见利斯卡亚叫他的名字,他不由弯起嘴角,像是在这个世界两人的第一次重逢一般,他懒洋洋地说出了那句问好:
“你来啦?”
利斯卡亚甩了甩胀痛的脑袋,他大多时候都能记得那些诡谲的梦,但就算记得也记不住全部,就像这次,他只记住刺目的红色。
他转头观察起自己所处的环境——不得不说,再熟悉也不为过。
这里竟是他在塞尔彭蒂诺家的卧室!
怎么回事?就算穿越了时间,那他不应该在并盛吗?怎么又回到意大利了?
有着这个疑惑的他显然是不清楚伊莱亚特眼一睁就莫名到了阿美丽卡的事。
脸部传来的丝绸触感让迷茫的利斯卡亚回过神来,他看了看脚边团成一团呼呼大睡的幸运,又看了看对着他脸上摸来摸去的伊莱亚特,询问的意图不言而喻。
伊莱亚特的心情看上去很高涨,一张口跟连珠炮似的,哗啦啦地将这个时空他探查到的情况告诉了利斯卡亚。
总结下来就是:这里是十年后,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杰索家族莫名与密鲁菲奥雷家族合并,而密鲁菲奥雷这位多出来的首领白兰·杰索以“统治世界”为由使用各种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高阶技术大肆进攻其他家族,而最被他们针对的正是黑暗世界的无冕之王——彭格列,现在彭格列受到很大打击,白兰的目标就快要达成。
利斯卡亚听完后,定定的凝视了一会伊莱亚特那张吊儿郎当的笑脸,他的语气有些迟疑:“统治世界?”
伊莱亚特点点头:“没错,那个白兰的目的是统治世界。”
利斯卡亚张了张嘴,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心里思绪如潮,波涛汹涌起来。
统治世界,如此荒唐的目的,而认真以此为目标行动的白兰必然有其认为自己可以达成目的的能力,拥有此等能力的人大多傲慢,而这个白兰……利斯卡亚猜他的年纪必定不大,因此他的不成熟以及能够达成他所有目标的能力必然让他认为人世间的一切都十分无聊,这样的人很容易走极端,也的确走了极端,就像现在他“统治世界”的目标一样——他把世界当作一场游戏,而自己是要掌控整个世界的魔王。
利斯卡亚猜这个人必定等待着有人能够打破这无趣的一切,打败他自己,他在等一个“勇者”来同他一起摆弄这场名为世界的游戏。
关于伊莱亚特所说的那些“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高端科技”,利斯卡亚对此有很多猜想,但怎么也绕不过白兰这个中心人物。
要么,白兰是个绝世天才(或者他身边有这种人),天才研发出超越时代的发明也并不稀奇,并且这样的猜想还是符合白兰这个人的侧写的——此人智多近妖。
要么,白兰能够以某种手段观测未来,他见过这些来自未来的技术,并且了解,所以他能够在此时代重现这样超时代的科技。
利斯卡亚叹息一声,想来白兰所等待的那个人就是彭格列家的那个小先生没错了——不然他那么针对彭格列干嘛呢?
白兰这个人的大致形象在利斯卡亚的脑海里也构筑完毕,这样的人利斯卡亚见过不少,但立下这样天马行空的目标还差点达成的白兰的确是天才中的佼佼者了,这也代表——他的能力的确很不一般。
但利斯卡亚相信那个孩子是个合格的勇者,他能够打败魔王的,不是因为直觉,也不是因为对那个乖巧孩子的偏心,只是因为这是一次“心”的对决,而被他人拥簇着的纲吉,毫无疑问比空虚的白兰强大。
就算得到了整个世界,杀死了反抗他的勇者,他真的就会因此满足吗?想必聪慧到视世界为游戏场的白兰也设想过这样的结果,他真的会满足吗?他真的会因此而感到快乐吗?等待他的,会是比他如今无趣生活更美好的未来吗?
想来他也会知道的,如果真的达成了那样的结局,那么留给他的就只有无尽的空虚。
他有同伴,但更多的把他们当作下属,那样心态的他,在看“玩家”以外的角色时,这些人在他眼中的定义便是“NPC”,你见过玩家对NPC报以同等的心态相处吗?那样的他注定是孤独的,哪怕他得到一切,他也依旧是空洞的。
利斯卡亚不由得想起那个眼神明亮的孩子,跟白兰比起来,那孩子很笨拙,也没有那么强大,更不像他一样高高在上。
但是那孩子的心灵要更加温柔,更加热烈,他有家人,有朋友,有信赖的同伴,这样的他无疑比白兰“富足”。
想到这利斯卡亚不由得看了一眼伊莱亚特,他心底微沉,想起了自己。
同伴啊……自己已经认同了这些人一直在自己身边吗?与白兰相比,自己就真的不那么空虚吗?当想起同伴们的面容,自己心里流动的温暖,那就是书里曾经说过的“幸福”吗?
他抓着伊莱亚特的手腕,凝视着自己脚边那团毛绒绒。
他现在可以被称作心灵“富足”的人了吗?
嘴角上扬着,他借着伊莱亚特的手臂起身。
“塞尔彭蒂诺现在的情况如何?”
听到利斯卡亚的问题,伊莱亚特的眼神飘了一下,笑容很是放松。
“Well,不知道为什么,交战的双方总是避开塞尔彭蒂诺,明明以塞尔彭蒂诺的体量,不说被波及,至少伤亡也应该有吧?而且拉拢、警惕、威逼利诱,这些全部一个都没有,就好像塞尔彭蒂诺被遗忘了。”
利斯卡亚看了看窗外摇摆着的枝条:“被遗忘……”
他笑了:“看来我们得去见见伊凡德叔叔了。”
原本还在床脚团作一团的幸运像是听懂了两人的谈话,明白了此时将要出发似的,伸了个懒腰抖抖身子就跳下床来用尾巴蹭利斯卡亚亚的裤脚,利斯卡亚对着它笑了笑,整理了一番衣着便看向他身边插着兜笑眯眯的某人:“走吧,伊莱亚特。”
伊莱亚特眨眨眼,接着笑得比太阳还要刺眼。
“遵命~我们的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