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名。”
全身检查完毕后,我推开门,仙道站的比比直,像是怕我会立即逃跑似的静候着,看似面无表情的脸上挂着淡淡忧伤,我踏出半步,他便在第一时间面朝过来牵住了我的手。
“我……”
我难以启齿,真相比起认定的虽说不值得一提,此刻回想起又不禁感到尴尬。
“你知道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
温柔的口吻与坚定的目光,那份尴尬烟消云散,我仿佛找到了与世界为敌的勇气,不忍让他多自责一分一秒,单手抓着病历卡。
“去哪里?”
只得甩开他牢牢牵住我的那只手。
“你先放开,我没有要跑!”
可我怎么拗得过篮球队队长正在发力的手腕?
“那就牵着。”
这个小三岁的年下真是任性、倔强又霸道,我从未接触过篮球,眼下这画面我都能联想到几分仙道在球场上难缠的样子,要甩开他的防守几乎不可能,就像是某日我拼了命连跑几条街后,他笑眯眯的从楼上迎面走来。
我没做错决定吧?
迟疑了一瞬,他便再次征服了我。
“抱歉,有没有弄疼你?”
并没有,攥着我手腕的他的手,分明留下了余地,奈何我挣脱不了。
“笨蛋,真的没有要跑,给你看个东西而已。”
他或许真是笨蛋,又是个天才,听我焦灼的口吻中掺杂了教训他的成分,瞬间反应过来事态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我没有被……”
还是先交代清楚吧,既然他不肯松手。
“没有……”
诧异的眼神扫过我的额头,就这样,我的脸涨到通红。
“那床上的那些……”
仙道蹙起的眉头微微放松,接着肉眼可见的冒出了一系列微表情,从吃惊、欣喜到困惑,再释然。
“反正就不是那样。”
我好烦,被他看的好烦,可又挪不开眼去与他对视,终于在这一夜里我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笑容,是我的。
“呼……”
仙道大叹一口气,像是积压太久的情绪得以释放,悬着的心平缓着地,这才轻轻放开我。
“这个。”
而我,距离平安夜结束的钟声敲响前,仪式仍可继续。
“椎名你……”
就算这里是消毒药水呛鼻且与浪漫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医院,就算这半吊子表白没头没尾。
“谢谢,我收下了。”
我抽开领口的蝴蝶结,抱歉,仙道同学,你的椎名老师并没有为你准备些什么,而在那改变一切的检查室门内,在见到你之前,我义无反顾的选择要打破那道屏障,戴上你送的项链站在你面前大声告诉你:
“我是说……”
哎呀,那句我喜欢你愣是被他身后飘过的护士偷看我俩的眼神分了心,还未脱口而出就闷了下去。
“说什么?”
仙道嘴角简直要翘上天了,又因我临时刹车而收回几分笑容,再看看领口那圈泛着金光的项链,我想要不是这晚我受到过度惊吓,他非得在这肃静的长廊上做出什么叫人后悔的举动来。
“嗯?”
这家伙多少有些小得意的,追问着我,一点也不脸红羞臊,半个身子斜向我,自上而下的眼神里是志在必得的自信。
“啊呀你!这里是医院,回去讲。”
我故作严肃,拿出前辈姿态。
“是,是。”
他心情大好,拖着我的手在半空摇晃,漂亮的弧线是坐过的过山车,一路的跌跌撞撞终于在此刻平复了心情,连带着最初的恐惧也荡然无存。
当做足了最坏打算后,虚惊一场是上天赠与我们的礼物,我与他都知足感恩。
两双手真是够了,我用力压住他的兴奋,一记眼刀杀过去,他乖乖将我的手抓进上衣口袋,在寒风中,我们等着计程车。
仙道时不时飘来的眼神柔情似水,零下的风吹过耳畔,留下了粉色泡沫。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这一夜的仙道是故意在我面前装幼稚,又过了许久,我才明白这个不像他的他在那一刻所表现出的喜悦,只因遇见了我。
人生长河被撕开一道口子,无忧无虑的少年初次有了软肋,他不要他的云淡风轻,只要我的平安顺遂。
“如果我说不报警了,你会支持我吗?”
两扇门前,我想了一路的事有了答案。
“会,如果你真的决定了的话。”
仙道认真地答,没有为难,尽管我相信他更倾向于我将恶徒绳之于法。
我有我的理由,懦弱、自私、被世俗目光所影响是一部分,另一个原因是内心隐隐作痛,我仍不能接受及川老师会对我做那种事,我恨他、憎恶他,我也忘不掉那些相处中他是多么体贴周到为我着想。
“我说不上为什么,但我觉得那不是他。”
仙道显然不能理解我,站在他的角度,对及川老师半分都无法原谅。
“你知道善良有时候会惹来麻烦,对谁都没有防备,结果并不总是好的。”
结果是什么?
是我狭隘了,从未预设过隐瞒一起犯罪最坏的结果是会产生新的受害者。这些仙道都想到了,出于尊重与保护我的心情,他选择站在我身边,他认同只有我有资格作出决定。
“不过没关系。”
一只大手揉着我头顶,浅笑着的少年如沐春风,我听见了他的心声——没关系,你有我。
好吧,头发本来就在扭打中凌乱不堪,仙道见过我更狼狈的样子,这又算什么?
“请多指教,仙道同学。”
我不甘示弱的身手去闹他,请不要永远保持这种换做他人就中二,顶他头上又帅的无可救药的朝天发,究竟是什么牌子发胶斗殴后还能保持如此挺拔。
总之跌跌撞撞的我算死里逃生,大喜大悲过后迷迷糊糊点了头,没有动人的告白与鲜花,可因为是他的手,因为是仙道,这份诚意足够珍贵。
“门坏了,你拿点东西跟我回去。”
仙道跟着我进门,满屋惨状不堪入目,我尽快抓了换洗衣物与贵重物品进了他那扇门,而我这扇只能虚掩着,到这儿我才想起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无受伤。
“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这话在“砰——”一声后响起太不合适了。
“哦,好啊。”
谁知道这家伙那么随便开始撩上衣。
“仙道,那些是什么?”
无视眼皮底下那被上帝精雕细琢过的腹肌与人鱼线,我手里抓着医院配的用来清理外伤的药膏,刚想掏出,手就停在半空,与我怔然对视着一棵近两米高的圣诞树的目光同时不知所措。
“嗯?”
少年松开手,缓缓转过身,若无其事道:
“表白的话总不能太随便吧。”
就算是他,仙道彰,在对一个女孩子认真时也会有紧张与期待的准备,这是我从整片地板上散落的装饰物中得到的解答。
“你没去聚餐?”
我走向那棵被装饰到一半的树,错落有致的白色雪花定格在视线范围内,没有风吹过,我却看见了一片纷飞景象,忍不住捏住雪花的一角,轻轻抚触。
“聚餐什么的临时请假了,想着约你来之前先把这里装饰一下比较好,就因为戴着耳机所以刚开始没注意到隔壁的动静,你知道……”
仙道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一只大手裹住我的手,雪花悄然从指缝间飘落,在他的牵动下,我侧身。
“这里隔音并不好吗?”
算交往了吗?
算吧,牵手什么的心会怦怦然跳动,他倒是淡定从容,弯腰拾起雪花,嘴角微微扬起,话中有话似的。
隔音……
我愣住,回想着今晚一连串的事情,本该去球队聚餐的仙道意外出现在危机时刻拯救了我,之所以能被他赶上竟是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为了表白而留在家准备浪漫布景。
“欸,不过当时要是没在听歌,也就不会发展到那么危险,所以我想我也有责任。”
仙道的指关节蜻蜓点水似的刮了刮我鼻尖,一脸致歉。
“和你没关系。”
我打断他的自责,伸手捏他那张青春无敌、充满朝气的脸,别沮丧啊,你长得那么好看。
“不是这么讲哦,我很早就说过,保护我们的见习教师是应该的。”
他攥住我的手指,丝滑钻入指间成交扣状,小鹿乱撞的心仿佛也没有隔音,充斥着整间屋子,犹如轻快而欢愉的乐曲,我不该害怕与他对视啊。
“知道了啦。”
可我就是脸红的莫名快,生怕被他看出我的羞怯,这感觉截然相反,当及川老师靠近我时是作呕难受,当仙道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他的靠近令我飘飘然要幸福的昏过去。
既想撞进他的温暖怀抱,又觉得一身前辈风范不能丢。
“所以……”
有人似乎不想放过我,从背后搂住才转身想要逃的我。
“椎名……老师。”
拜托,不要用这种暧昧语气拉长尾音。
“虽然没布置好,发生了糟糕的事,趁着平安夜没结束,我还是想对你表白,可以吗?”
低压嗓音从头顶直直坠下,我身体僵硬,这种场合完全不适合我,好想找个洞钻下去。
“不……不用了吧,我已经……”
天啊,我这人也太没有浪漫细胞了,同情仙道一秒,我赶紧半曲着膝盖从他环抱的双臂中溜走。
“呃。”
他大概也没想到,认真的说辞在我这没有出场机会。
“答应你了啦反正。”
我大声讲话以掩盖紧张,赶紧抱起衣物冲进浴室。
“嗯,但我觉得和你的话一定要……”
砰——!
且慢,什么叫和我的话?!
和别人就可以含糊其辞混过去了?
这家伙到底有多少前科与经验,我作为……作为半小时前接受礼物的现任女友……咳咳,光想到这个词都觉得好肉麻,总之,我的意思是,我要追究吗?
哎呀,真想给寝室一通电话吵醒求攻略。
由于医生为我身上一些伤口上了药并贴了纱布,洗澡这件事变得不那么容易,建议是今夜擦身就好,等伤口结痂再洗能免去些皮肉止疼。
“啊……嘶……”
一来我感到被及川老师触碰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脏,二来生理期不洗澡谁睡得着?伴着撕心裂肺的叫声,这会儿浴室外的人就站不住了,敲门声一下又一下。
“没事吧?”
情急之下我险些滑跤,抓住浴帘光着身子在花洒的冲洗中挣扎着大喊:
“千万别进来!”
我生怕仙道又撞门,锁在一米九的体育生面前形同虚设。
踏着浴室的雾气走出门发现暖气已经被打开,仙道正叼着彩绳坐在地上挂装饰物,悠扬音乐贯穿他脑海,整个人从背后看心情大好并摇头晃脑。
“要装完吗?”
我半蹲,摘下他的耳机。
“嗯,应该会蛮好看的。”
他眯着眼,回眸一笑好动人,海蓝蓝的眼睛里瞳孔温柔折射出我的五官,平静地向我发出灵魂拷问: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嗯?
我仿佛被套上了一副正放着炸裂摇滚乐的耳机,脑袋嗡嗡的反应不过来,眨巴着眼睛僵在原地,吞咽几下口水后,仍是一言不发看向他。
“不可以吗?”
仙道是看惯大场面的,居然能一点也不害臊的追问我,温和眉目没有催促,只是想从我这得到答案。
接受、拒接,都可以。
为什么要问我?
我秀逗的脑袋慢了几拍,初吻明明是偷袭的,也可以说是顺水推舟,接吻与强吻之间的分界线完全由被吻方是否愿意决定。
而我,内心早有答案了。
发生过不止一次的事,他竟认真注视着我求许可,这一点也不像那个进攻怪了。
“呵,没关系,你先去睡吧。”
明朗笑容如五月阳光穿透过一棵树,当时也是那样朝着我笑,心动的一秒后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