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挂着一个半昏迷的人，宋嘉嘉费力地关上酒店房间的门。

“呼——”雪天路滑，再加上天色已晚，幸好熊天帮忙找了个能住的地方，不然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打到回去的车。

她把电脑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卫言的腰，把人安置到酒店柔软的大床上，自己则脱力地坐在床边。

闭上眼睛，回想起今天经历的种种，为了处理危机飙升的肾上腺素逐渐失去作用，她终于从一种极度冷静的、几乎屏蔽了所有负面情绪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脑中不断回放着自己第一眼看到视频的画面。

虽然视频已经被c站下架，但是震惊、不解、愤怒、委屈等种种情绪还是缓慢地从心底滋生。

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嗡嗡——”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宋嘉嘉被吓了一跳。

看到备注，她沉默片刻，拿上房卡离开房间，靠着走廊的墙壁接起电话。

“......喂？”

“你是怎么做到的？”电话里传来沈家川的声音。

“......什么怎么做到的？”

“区块链平台运行到中间就崩溃的问题，我这边之前也出现过，负责研发的技术人员排查了一个月，才发现是环境工具箱函数版本差异导致的。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是怎么发现到的，难道你没有用国外的架构？”沈家川的语速越来越快。

“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问这个？”

“......”沈家川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宋嘉嘉发布的那条动态。

造谣视频确实引起了不小的舆论风波，曾经参与过直播间的顾客，水果义卖节的粉丝，以及看热闹的网友纷纷加入混战，鉴于视频把她塑造成了一个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的骗子，不明真相的群众瞬间就代入了自己网上购物被骗的经历。一时之间，群情激愤。

发布动态之后，面对详细的数据和可视化分析，舆论明显缓和下来，但是还是有人在评论区阴阳怪气要求宋嘉嘉拿出资质证明。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说实话，在你拒绝我的帮助的时候，我以为你打算破罐子破摔。”

“不得不说，这是我第一次判断失误，是我小看你了。”

“......”靠在墙上的宋嘉嘉苦笑一声，其实沈家川判断得没错，要不是卫言突然出现，自己还是会如他预料般行动。

“所以，你真的不考虑跟我合作吗？”

“demo我看过了，整体设计很丝滑，功能也很完善，但是考虑到成本限制，你的服务器肯定无法支持更多店家接入，更别说未来的平台进一步拓展和优化......”

宋嘉嘉心想：又开始了，但是这次，她没有了继续听下去的耐心。

“合作可以。”她直接打断道。

“但是合同必须重新拟，demo的版权我要保留，除了区块链需要的数据，其他的，你都不能进行过多的干预。”

“不行的话，还是免谈吧。”

她的话语间毫无商量的余地，直到这一刻，沈家川才终于发觉，电话另一端的人已经跟自己记忆中不太相同了。

“可以。”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出声。

宋嘉嘉点点头：“好，细节问题之后再聊，合作愉快。”

毫无留恋地挂断电话，她拿房卡刷开门，床上的卫言翻了个身，胳膊露在被子外面，像一只睡相不好的大型犬。

宋嘉嘉给手机冲上电，脱鞋坐上床，抱住自己的膝盖，静静看了他一会。

其实从那个梦开始，她就已经心动了吧。

感叹于自己的迟钝，她抬起手，要给卫言盖上被子，却听见对方嘴里小声地说着什么。

？宋嘉嘉把耳朵凑到卫言脸旁。

卫言眉头紧皱，嘴里念念有词，不过她只能听清一个名字——“梦琪”。

宋嘉嘉捏着被子角的手松了下去，表情也变得不太好看。

再三确定后，她举起拳头朝熟睡中的卫言比了比，气鼓鼓地盘腿坐在床边。

什么啊，亲完就晕倒就算了，连做梦都能梦到别人。

“嗡嗡——”桌面上连着充电线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宋嘉嘉不悦地看了卫言一眼，故意大声地接通电话。

吵死你。

下一刻，熊天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嘉嘉，你们到酒店了吗？”

啊，宋嘉嘉拍了拍额头，她忘记给人家报平安了：“我们已经到了！不好意思天哥......我忘记跟你说了。”

“哈哈没事，我就是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没想到你还没睡。”

宋嘉嘉的声音低下来：“......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心里有点乱。”

熊天也叹了口气：“我能理解，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梦琪居然对你有这么大的恶意，我们核查了两个账号的ip，确实是一致的......”

？宋嘉嘉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什么......恶意？”

“你没上c站吗？哦——”熊天瞬间反应过来：“稍等一下，我给你发。”

挂断电话，点开熊天发来的视频链接，宋嘉嘉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居然是曾在直播的时候阴阳怪气自己的苹果博主，啵妞。

“今天录这个视频，是想给果农嘉嘉和关注我的粉丝朋友道个歉。”啵妞站在果园里，眼睛红红的，与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完全不同。

“因为贪图一点蝇头小利，前段时间，我在水果区另一位博主梦琪的要求下，造谣攻击对方种植的苹果有质量问题......”

“那个有争议性的视频也是梦琪制作并用小号发布的，我们被要求转发评论给视频增加热度，聊天记录我会贴到后面......”

......居然是她？

“嘉嘉姐——”回想之前与梦琪相处的场景，宋嘉嘉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评论区也是一片混乱。

“什么？有新瓜？？？”

“笑死，最喜欢看这种反转的戏码了。”

“肯定是sjj的后台出马了，要不怎么莫名其妙就道歉了。”

“......”这种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宋嘉嘉心想，自己最后还是欠了沈家川的人情。

除了这些声音之外，还有很多支持她的人。

“我们嘉嘉太惨了呜呜呜。”

“我看节目的时候就感觉这个叫梦琪的心术不正。”

“我还磕过她们啊啊啊，气死我了啊啊啊！！！”

另一边，梦琪最新视频下的评论区也被攻占了。

“别装死，出来解释一下啊。”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亏人家还把你当好姐妹呢，真恶心。”

“取关取关，祝你的店赶紧倒闭。”

事情已经实锤到这种地步，c站很可能会封杀梦琪的账号，对此，宋嘉嘉也不想评论些什么，她没那么圣母，愤怒之后，心中只感到五味杂陈。

而后她感觉肩膀一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搭在自己的颈窝上。

卫言双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宋嘉嘉的脸一下烧了起来。

“抱抱。”他的声音很低，听得宋嘉嘉心痒痒的。

“......放开。”但是想起这人的梦话，她又故作冷淡地说。

“？”卫言半睁着眼爬起来，侧着脑袋绕到她面前。

“哼......”宋嘉嘉不理他。

卫言眨巴着眼睛，不明白宋嘉嘉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对了，”不过他突然想起更重要的事情：“我知道发视频的人是谁了——”

“是梦琪。”二人异口同声道。

看着卫言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宋嘉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卫言震惊了片刻，也释然地笑了出来。他没有多问，只是耐心地等宋嘉嘉笑完了，而后喉结往下划了划，猛地凑到她面前。

“！！！”宋嘉嘉来不及后撤，已经被人拦着腰搂了回来。

“......”窗外的雪下了一整夜。

.

第二天打车回家时，透过车窗，宋嘉嘉能看见茫茫的、被雪覆盖的农田和出来扫雪的村民。

她和卫言坐在后座，两人手牵手，氛围与去时截然不同。

出租车停到院门口，宋嘉嘉先下了车，老宋正在院子里扫雪。

“爸！我们回来了——”

“回来啦——”老宋放在手里的大扫帚，背手擦了擦头上的汗。

“怎么样啊？”昨天晚上宋嘉嘉不让他接电话，他隐隐有些担心。

“没什么，”宋嘉嘉把昨晚的经历简单地概括成了，因为资质证明还没下来，所以被一些顾客误会了的一段小插曲：“都解决了。”

“那就好，”老宋松了一口气，顶着重重的黑眼圈：“我还以为你们也出什么事了呢。”

“你可不知道，昨天晚上你林叔的外甥找不到了，那么小一个男孩。”老宋拿手比到膝盖，感叹到。

“大家跟着一块找，动保局都派救援队过来了，刚才村长那边传来消息，说救援队好不容易找到了，好像是被只野兽叼走了，下雨路滑，俩人一起摔到山下面了。”

“最近怎么冒出这么多伤人的动物，真是奇怪了......”

没等老宋说完，跟着宋嘉嘉走进来的卫言急匆匆地打断了他。

“叔叔，那只受伤的黄鼠狼还在家里吗？”

“哦对！”老宋想起这茬：“我刚想跟你们说，这两天都没看见它，可能是伤养好了自己走了？”

“......”

与此同时，动物保护局大厅内，几名女性工作人员面露难色地拦着一个情绪激动的中年男子。

“不好意思，请您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林建平拿拐杖用力敲击着地面，气得跳脚：“我的外甥昨晚被野兽叼走了，好不容易被救援队发现，你们不但不赶紧把那畜生弄死，反倒跟我在这扯皮。现在是什么世道啊，大活人的命居然没有野味值钱！”

“不是这样的，您听我们解释。”

“什么解释！”林建平??大手一挥，指指自己的左腿：“我这只腿也是被附近的野兽伤的，让你们找了这么久，也没个下文。如今我外甥也躺进医院，他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就跟你们这帮玩忽职守的饭桶没完！”

说罢，他一屁股坐在大厅中间，引得来办事的群众纷纷侧目。

“有什么话好好说。”突然，走廊里传出一个沉稳的男声，工作人员们露出看见救世主一般的表情。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张昊。”

“队长......”工作人员们纷纷小步凑过去。

张队偏偏头：“你们先去忙吧。”

见对方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林建平自讨没趣，只能从地上站起来，咳嗽了一声，怒气冲冲道：“你是领导？那正好，带我去见那个畜生，我要亲手把它宰了！”

张队的声音十分平静：“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这不符合我们的规定。”

“况且，据救援队的同事所说，在现场，小男孩身上并没有野兽撕咬的痕迹，因此，现在就得出“动物伤人”的结论还为时过早——”

“你！”林建平的脑子哄地一声，只当他是在哄自己玩：“你认为我老糊涂了吗？”

他举起拐杖打过去，不过还没等张队避开，拐杖就被另一只手拦住了：“爸——”

“......”看到来人，林建平悻悻收回了手。

“医院刚刚传来了消息，艺星已经醒了，身体没有大碍。”

说完这句话，一身正装的男子转身看向张队。

“实在不好意思，”他的呼吸仍有些急促，但是笑容明朗，给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我父亲脾气有点急，冒犯到您了。”

他朝张队伸出手：“很高兴见到您。”

“我叫林天，是一名地产经纪人，现就职于S市乡村建设发展有限公司。”

男子从包里掏出一摞资料，笑盈盈地递过去：“除了艺星这件事，我这次来，其实还是为了另外一件事，也是我们公司提出的、一个非常有意义的项目。”

“......”

“我们打算收购附近的所有农田。”

“圈起整片山地。”

“建造全省最大的野生动物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