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寂静得可怕,尽管知道路卓菲就是寄生体,屠于曼却无法代入,就好像是自己经常碰面的一个同学死了那样荒谬。
屠于曼动作轻柔地把人放回地板,血污沾着灰尘淌下去,已经有很大面积的干涸,附着在地板上像是铁锈。
路卓菲的身上没有虾线,这点屠于曼在女卫生间的时候就已经验证过了。
这点儿合了屠于曼的意,她不想从路卓菲本就溃败的尸体上取东西。
屠于曼接收控制台的数据信息,这玩意儿亮着的红光,说明仍然在运行。
惊喜的是,不止是控制台活跃着,这里的摄像头居然也没有停止运行。
没有经过练习的天赋用起来还是不太顺手,屠于曼暗暗把练习数据之眼的任务提上日程,同时手上辅助操作把信息尽量读取完整。
从屠于曼看到的信息,演播室的摄像头设置点是最多的,但她能读取监控画面的摄像头只有三个,刚刚好就是控制台、和演播室门口的点位。
监控画面卡的位置太过巧合,屠于曼不知道这是路卓菲作为寄生体的手笔,还是真的巧合。
屠于曼完整地看到了路卓菲生前遭遇的事情。
模糊失帧的监控画面里,时间显示是屠于曼到的十分钟前,霸凌者一共六个,两男四女,离开演播室之后往教学楼走了。
屠于曼但凡再早一步到,她大概就能直接撞上他们。
或者再早一点,在他们行动的时候中止他们的行为。
屠于曼不由得产生一种罪恶感,仿佛是因为自己在来之前浪费的时间耽误了一条人命。
她告诉自己冷静,这是副本设置的剧情。
钟硕努力了三次,依旧救不下路卓菲,这不是巧合。
路卓菲几次三番让玩家见证她的死亡,到底为了什么?
屠于曼时刻提醒自己把这个副本的寄生体和路卓菲画等号,不要过度共情,不要过度共情,她的任务是通关副本。
她该庆幸数据眼让她的信息读取一定程度上隔离了情绪,让屠于曼的情绪不至于因为直面这些事情产生太大的波动,但还是好不到哪儿去。
屠于曼主动屏蔽相关信息,重点看霸凌者离开的路线。
按他们的速度,这会儿大概已经到了教室。
可是副本原住民的到教室不一定是到这个空间的教室,屠于曼尝试了寻找教室的数据痕迹,无果。
如果沈元毓在这个空间的教室,她们两可以互通视线完成即时交流,可惜她不在。
屠于曼记住这里的数据地址,有监控在,相当于屠于曼暂时在这个范围打开上帝视角,演播室可以不用设置玩家。
于是屠于曼提着螳螂巨镰追出去。
追不追得到那些副本原住民要看运气,还得看屠于曼的速度。
外面的脚印混乱,屠于曼新的脚印添上去,地板被踩得咯噔咯噔响。
屠于曼第一次想吐槽一个副本,感慨要是玩家不够,这个副本里空间玩的不就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没完没了的追逐战。
......
盛轻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沈元毓身上:“你好,我是盛轻。”
盛轻和其他玩家一样,进场穿的是学生制服,身着常服的沈元毓放在这里反而格格不入。
新玩家进副本的第一反应还是观察环境,尽管盛轻看着顾决参打招呼,视线的余光还是在周遭的环境上。
进场遇到玩家,比进场遇到副本原住民,要幸运得多。
沈元毓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简短地回应:“沈元毓。”她的目光扫过盛轻,然后说:“别动,我给你传信息。”
沈元毓习惯了通过数据的高效交流,在兑换道具的时候留意人和数据突破壁垒的方向,尽管道具的效果也许不是让人满意,但也够用。
她可以靠道具和其他玩家实现数据共享。
数据共享需要数据存储地缩小到一定距离,可以理解为连蓝牙,沈元毓要把自己的蓝牙和新玩家的蓝牙连接共享信息,表现在人体身上是肢体接触。
她个子不高,做这个动作需要盛轻俯身,沈元毓拽着人的肩膀把人拉下来,去贴人的额头。她解释道:“这是数据共享,需要肢体接触。”
盛轻虽然诧异,扯着嘴角疑惑地看向顾决参,身体还是配合沈元毓动作俯身低头。
然后他瞪大眼睛,显然是很惊讶。
顾决参不知道沈元毓做了什么,新玩家的肢体语言和神情在两个人额头相触的一瞬间变得顺从,像是迷津的羔羊突然获得上帝的指引。
然后听话了。
人的肢体语言是很直接的,新玩家突然就莫名其妙变成了沈元毓的人。
顾决参抿唇,后退半步。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沈元毓。
“注意事项帮你列好了,你和我一起进去上课。”沈元毓的安排毫不给盛轻拒绝的空间,顾决参是不知情的第三者。
“嘭!”一声巨响,三人惊讶回头,身后23班的教室门居然一下子四分五裂。
裂开的板上留下一个大洞,大洞的边缘悬挂着没彻底断开的碎片,光线从洞口涌进教室。
盛轻茫然道:“里面有人动手了?”
“没有。”沈元毓若有所思:“门板上的洞明显是从外往里踢的。”
“等等,”顾决参打断她,目光警惕,“嘘——有人来了。”
三个人立马竖起耳朵,这个副本总是随时刷新出一些新东西,可能是玩家可能是寄生兽,玩家碰到什么全凭运气。
现在楼道里似乎又多了人。
盛轻:“对面过来的。听声音有六七个人。”
盛轻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的另一个楼梯走上来一群人,不多不少正好六个,两男四女。
沈元毓之前一直和屠于曼共通视野,认出来为首的女生叫吴恙——教室里消失的学生从另一个地方出现了。
顾决参眯眼,说:“这些人身上有死气。”
沈元毓闻言看了他一眼,然后毫不掩饰地打量对面的人。她问:“你们的鼻子灵吗?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他们的身上有血。”
...
路卓菲的死亡地点更新了,玩家的驻扎地也要跟着一起调整。
“你怎么来了?”钱鑫姿态防备,清闲地坐在教室讲台上,端的是一个放荡不羁。
屠于曼站在门框外,她的目光在空荡的教室里扫过,没有副本原住民,那些人消失了。
路上的地面很干燥,有零碎的脚印,但是完全看不出连续的步行轨迹。
屠于曼提着大刀巡视教室一圈,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钱鑫迟疑了一些,大概是在考虑屠于曼的语气是疑问还是质问,才肯定地摇头:“没有,你过来干嘛?”
钱鑫问:“你遇到寄生体了?”
确定这里没有异常的地方,屠于曼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平静:“路卓菲又死了一次,在演播室的控制台。””
钱鑫不在意地撇撇嘴:“寄生体就寄生体呗,还说什么名字。不过,这么说下次她差不多该出现在这里了?所以你过来了。”
“对,”屠于曼的目光锐利,“你关注了隔壁吗?”
“当然。”钱鑫从讲台上跳下来,“我来回巡视,没什么问题。”
屠于曼:“我去隔壁看看,等着吧,大概快出现了。”
屠于曼走到隔壁,在23班随便找了张座位坐下,她把自己藏在角落,尽量不被人发现。
被发现也没问题,
屠于曼想亲眼看一些东西。
不知道她有没有运气碰到。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尤其是要求你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情况下。屠于曼的五感放到最大,脑子里回放着之前的画面。
“在有玩家见证的情况下,路卓菲死了四次,我们总是晚一步。”屠于曼低声自语。
如果路卓菲是刻意的,这次很大可能也是这样。
玩家在一场霸凌的尾声到场,看着路卓菲咽气,运气好的话,施暴者还没离开,玩家可以通过武力帮路卓菲报仇,以暴制暴。如果运气不好,路卓菲就只是死了,轻飘飘不会有任何影响。
她不明白,路卓菲为什么要这样设置副本剧情线。她希望博得同情吗?
屠于曼的心里当然是同情的,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是以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进行——路卓菲在鞭挞自己的尸体。
根据玩家推断出来的副本时长,现在副本剧情线已经走了一半,但是玩家中无一人伤亡。
寄生体可以有怨报怨,像列车诡事里的乘务员、像黑猫警长里长期遭受家暴的赵昭,甚至是不满人类私欲的人工智能,他们最后都提刀挥向别人。
可路卓菲好像不一样。
她一遍又一遍杀死自己。
“路卓菲......”屠于曼低垂眼眸,眼里的情绪说不清。
突然,钱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屠于曼!”
路卓菲出现了?
屠于曼从沉思中猛然惊醒,她的目光本能地投向窗外,却只见一片漆黑。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前倾,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但突然,她停住了。
不对。
这里的教室隔音很好,这是委婉的说法。
更贴切的说法是,教室的墙像是真空一样,任何声音都无法穿透。
别说钱鑫在外面喊人了,就是他在外面开枪教室里面都不会有一点儿声音。
屠于曼忽然整个人脊背发凉,瞬间汗毛竖起,后背肌肉紧缩,想也不想猛地转身,后背重重地撞在门板上,她的目光像猎豹一样在教室里四处搜寻。
教室里有东西。
屠于曼在教室里里听到钱鑫的声音,先入为主地以为是他在外面喊,但是教室里外分明传播不了声音。
那么,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说话的东西在教室里。”
现在还在。
屠于曼的身体在防备状态下自然下沉,重心降低,整个后背紧紧贴在门板上,寻找异常的迹象。
屠于曼没有忘记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那个人形寄生兽,它可以模仿自己,就可以模仿其他玩家。所以,有寄生兽屠于曼,自然也可能有寄生兽钱鑫、寄生兽钟硕。
现在这里出现了钱鑫的声音,说明什么?
屠于曼心中一沉,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这个空间里的三位玩家可能都被寄生兽复制了。
寄生兽玩家可以代替真玩家在外空间进行任务,自然也可以在里空间做一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屠于曼不由得多想一点——刚刚的钱鑫是真的吗?
钟硕是自己进来之前就消失在外面的,这点她可以确定,可是钱鑫不是。
屠于曼压根不知道现在外面空间是不是也有一个钱鑫。
钱鑫真的进入里世界了吗?
可惜现在自己和沈元毓的第二视野断开了,否则玩家和副本原住民身份也不至于像是雾一样扑朔迷离。
屠于曼快速眨了一下眼睛,提醒自己别胡思乱想了。
教室积灰很厚,地上只有三种脚印,分别属于三个玩家。
她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搜刮着课桌堆积的角落,这里的空间很小,东西够乱,理论上藏不了人,但说话的东西未必是人。
说话的东西和她共处一室将近十分钟,屠于曼毫无察觉,而她进来的时候明明搜查过教室。
再来一遍。
她每搜刮一寸就上前一步,同时回想自己第一遍做这些事情看到的场景,试图通过回忆找出任何细微的变化,屠于曼警惕地向里走,扩大安全领域。
“屠于曼,你在干什么?怎么不应我?”
屠于曼背对着教室门,钱鑫疑惑的声音措不及防从身后传来,同时昏暗的教室里突然亮堂起来,一阵凉风掠过她的脖颈。
有人把门打开了。
“噗——”一声,屠于曼没有丝毫犹豫,她的螳螂巨镰从腰侧往后狠狠一捅,破空声响起。她感觉到了阻力,却不像是正常的刀子进肉声。
事情发生不过一瞬间,她迅速转身后退,抽回刀,青白的刀刃上挂着浓黑的液体往下滴答滴答。
一个浑身漆黑的沥青人站在门口,教室的门根本没有打开,刚刚的光线变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