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她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沈元毓的房间。
机械管家依旧安静地站在门外,仿佛对她的行踪毫无察觉。屠于曼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躺回床上,合上眼睛,意识迅速遁入系统空间。
一进入系统空间,她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了那份档案。
屠于曼轻轻翻开档案的封面,映入眼帘的是一行醒目的标题:
【绝密档案:屠于曼,编号03,全程监控记录】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跳漏了一拍。
档案的第一页,赫然贴着一张她婴儿时期的照片,“这是我?”她低声喃喃,指尖轻轻触碰照片中那张稚嫩的脸。
照片下方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她的姓名、出生时间、地点、体重、血型,甚至还有她第一次啼哭的音频记录。
“什么情况。”屠于曼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档案的边缘。
她迅速翻到下一页,发现里面详细记录了她从小到大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第一次爬行、走路,第一次喊“妈妈”,第一次被投放到悬溪市,第一次被收养又被抛弃……这些本该温馨的记忆,此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
这些记忆,屠于曼统统没有印象。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继续往下翻,发现档案中不仅有文字记录,还有大量的照片、视频和音频文件。
2055年7月12日,屠于曼第一次兼职工作:照片中的她站在一家便利店的收银台后,脸上带着青涩的笑容。
屠于曼活了多久,这份记录就更新了多久。
直到2059年4月11日,屠于曼辞掉了工作——那是她遇见沈虹的那天,也是她第一次进入副本的日子。
记录更新到这里停止了。
“2059年4月11日……”她低声重复,脑海中迅速闪过沈虹的脸。
“沈虹为什么会选中我?仅仅因为我是屠邈的孩子?”她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档案的边缘,纸张在她的掌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很多连她自己都遗忘的细节,都被详细地还原。
“00号,”她低声呼唤,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你早就知道,对吗?”
【抱歉。】
“我是谁?”屠于曼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迷茫,“一个小人物的话,可不值得别人这么大费周章来记录。”
00号:【屠于曼。】
“我想要的不是这种答案!”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却又迅速压低,“为什么我在全区选报赛的时候能和夏琳组上队?为什么沈虹会把我弄进副本?为什么巫与云看起来像是认识我?为什么沈元毓会把她的玩家天赋分一半给我?这些都不合理……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吗?”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夏琳的主动组队、沈虹的漫不经心和期待、巫与云意味深长的眼神、沈元毓毫不犹豫的信任……这一切,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在一起,而她,是那根线的中心。
屠于曼突然笑了:“所以,屠邈,真的是个大人物对吧。我的妈妈,哈哈。”
【你很难过吗?】00号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屠于曼依旧摇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只是需要消化。从目前我得到的信息来看,我似乎成了谁的棋子。”
【为什么这么说?】
“无时无刻不在的监控,被推着走的人生,你觉得呢,还有其他可能吗?”
【玩家屠于曼,请及时销毁文件,避免文件流出。】00号提醒道。
“不急。”屠于曼抬头,掩下眸中的情绪:“回答我,记录文件的人是谁?”屠于曼的声音冷得像冰。
【抱歉,我没有权限告知。】
屠于曼:“那么换个问题,这份文件存在在中央五区多久了?”
屠于曼得到了一个很令人意外的答案。00号说:“半分钟。”
“什么?”
【在你到来之前,这份文件不存在。或许,有人希望您看到它。】00号的语气平静,却让屠于曼的心沉入谷底。
“沈虹说,我是屠邈的孩子。她说屠邈也是空间天赋玩家。可能是她做的吗?”
【不太可能。据我所知,她已经死了。】
“所以你认识她。”屠于曼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质问。
00号沉默。
屠于曼哑声道::“这份文件,在其他地方没有备份吗?”
【没有。】00号的回答干脆利落。
屠于曼没有再犹豫,将文件扔进了系统空间中的熔炉。火焰瞬间熊熊燃烧,半秒后,文件化为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
【玩家屠于曼,恭喜您成功盗取并销毁中央五区5S级机密文件003。】
【您当前的人身安全威胁已经被消除。】
屠于曼愣了片刻,随即苦笑。原来任务中所谓的“死亡威胁”并非来自副本官方的设计,而是这份文件本身带来的危险。
换句话说,副本官方居然在帮她。
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两个可能性:制造这份文件的人,要么是想帮她弄清楚真相的队友,要么是想让她暴露在灯塔世界某些人眼中的敌人。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太被动。
屠于曼需要见巫与云一面,她似乎知道很多。
“我想见你一面。”
玩家通讯发出去之后,屠于曼却没有得到回复。
【睡吧,今天估计等不到了。】
“于曼小姐,这边请。”机械管家为屠于曼引路,声音平稳,“昨晚沈小姐的病情突然恶化,我们已将她转入急救病房。目前病情相对稳定,但仍需观察。五分钟前,她醒了,要求见您。不过,机械检测显示她的意识状态并不稳定。”
屠于曼微微点头,心中了然。昨晚她的第二视野忽明忽暗,最终彻底熄灭,至今未恢复。这显然与沈元毓的清醒有关。
“到了。”机械管家侧身让路,隐藏式的急救室房门缓缓打开。它低声提醒:“请允许我提醒您,病房里还有其他客人。”
门缝逐渐扩大,屠于曼的视线扫过房间,眉头微皱。这不像是一间病房,更像是一间实验室。
各种实验器材和药剂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病床边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大的那个身披厚重的白色长袍,把除了脸和手部以外的地方全部裹住,轻巧的银饰挂坠沿着白袍的棱形角挂了一圈,虚掩着额前,只微微露出些眉眼。
屠于曼隐约看到那人的眼睛画着浓重的金色眼影,轮廓模糊不清。
白袍人被开门声吸引,抬头望过来,与屠于曼四目相对。
巫与云。
她收到了自己的信息,为什么不回复?是顾虑方舟系统吗?
屠于曼走进房间,房门自动闭合,她的视线略过一众实验器材和实验台,落在那个小孩身上。
小孩约莫七八岁,穿着一身古怪的白色连体服,脸上似乎被某种禁制遮掩,屠于曼看不清她的脸。
“你来了。好久不见。”巫与云站起身,圈住身边的小孩,神色耐心又温柔:“云苔,这次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你做得很棒。让与月姐姐来接你回家,好吗?”
“好。”小孩回答道,声音格外沉稳。
云台?这名字让人不禁多想。“吧任务结束”,所以巫与云不单单为自己而来。
空气发生了某种微妙的波动,屠于曼瞳孔微缩,眼睁睁看着巫与云身旁多出一个人。
来人白袍银饰,几乎和巫与云一样的打扮,但是白袍上的装饰要繁复得多。
不规则的银丝纹饰从领口蔓延到腰部,兜帽处的装饰是些雕成月亮的小碎银子,从弦月到满月挂在额前和袖口,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与巫与云一模一样的脸,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气质——狡黠、灵动。
“我的妹妹,巫与月,双生子。”巫与云简短介绍。
巫与月饶有兴致地打量屠于曼:“你就是屠于曼?有机会过过招。”说完,她瞥了一眼病床上的沈元毓,神情复杂,随即搂住云苔,身影如涟漪般消散。
屠于曼试图捕捉巫与云的空间活动痕迹,,却一无所获。空间仿佛被轻轻拨动,如同鱼跃入水,只留下微弱的波澜。
“她的天赋是什么?方便问吗?”
巫与云浅笑:“不用问,再过几个副本,你自然会知道。”
“看来你不是为我而来?”屠于曼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一半一半,既是为你来,也是来救她。”巫与云神色淡淡,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沈元毓。
屠于曼走到床边,这才发现沈元毓已经醒了。她的口鼻里插着氧气管,身上连接着各种金属吸盘,但目光却异常冷静,丝毫没有迷糊的迹象。
看来,刚刚被带走的小孩就是治愈类天赋的觉醒者。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短暂的沉默中,屠于曼敏锐地察觉到病房里的空间发生了变化。
四周凭空升起无数空间线条,铺天盖地的曲线呈圆弧状将三人包围,形成一个全封闭的空间。然而,肉眼所见,房间内却毫无异样。
“我在这里建立了隔离空间,现在安全了。”巫与云解释道。
屠于曼眯起眼睛,指尖轻轻触碰那些无形的空间线条,感受到一股微弱的能量波动。她收回手,淡淡道:“你的道具倒是越来越高级了。”
巫与云不置可否,目光落在沈元毓身上:“你的伤怎么样?”
“老毛病,没什么问题。”沈元毓语气平静,仿佛那些金属吸盘和氧气管只是装饰。
屠于曼的目光落在她被被子盖住的腹部:“那里也是旧伤?”
“已经痊愈了,应该问题不大。”
巫与云听到两人的对话,眉头微皱:“腹部的伤?”显然,她不知情。
不等沈元毓回应,两人已经掀开她的衣摆检查伤口。
昨晚屠于曼看到的溃烂伤口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白色的机械壁,材质与沈元毓身上的机械脐带如出一辙。
沈元毓身体的异化范围正在扩大,显然并非“问题不大”。
一般来说,玩家经历的副本越多,等级越高,身体异化的风险就越大。就像屠于曼在第一个副本中遇到的岑青和佟万艳,两人的外貌已经变得如同精怪,难以融入普通社会。
身体异化程度的提升,既是实力的证明,也意味着状态的不稳定——更容易被寄生兽入侵。
可问题是,沈元毓昨天根本没进副本,怎么会突然机械化?
屠于曼反复推算时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推测有误。沈元毓其实有时间进副本。
屠于曼的指尖轻轻划过那圈机械壁,触感冰冷而坚硬。她抬起头,目光锐利:“你昨晚进副本了?”
沈元毓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
“从溶洞里出来的路上。”
屠于曼几乎要笑出声来。自己背着逃命的人,却在自己的背上进了副本。当时情况危急,沈元毓却进了副本,说明她无法拒绝——那是一个强行进入的周期副本。
可周期副本的通知向来会提前发放。沈元毓明知自己即将进入副本,却在前一天狼狈地从私活中逃脱,之后还不要命地卡着时间点去找沈虹。
屠于曼几乎要笑出声来。
“真是好样的。生命力够顽强啊小姐姐。”她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