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于曼听这些话的时候，即使想象不出来副本世界里珧嶙是个什么情况，也能从巫与云的描述里想象出人类的惨况。
方舟基地的人类不是没有退路，毕竟无论什么时候，他们原本的世界都在等着他们。
但是，第二世界的基地沦陷，对人类来说是一件好事吗？
当然不是。
第二世界里的人类基地是人类主动争取的护城河，如果这里沦陷，副本生物会进一步入侵第一世界。
这不是玩家希望看到的局面。
“现在基地的人口只剩下216了，你想清楚，真的不撤退吗？”施文心和苏月寻负责人类基地的后勤和医疗工作，最清楚现在方舟基地内部有多薄弱。
两个人一致认为，死耗在这里，极大可能是无谓的牺牲。
屠邈：“还没有到那个份上。巫与云还有多久从现实世界回来？”
“没法肯定。她年纪太小，玩家天赋又是新觉醒的，能做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苏月寻说。
施文心眺望着基地围墙外黑色的嶙峋岩石，惨白的日光照射在上面，阴冷之感透入骨髓。
“你真的觉得她会回来？”
屠邈抬头对上施文心的目光，风滑过她的战甲，这位基地的将军目光猎猎:“什么意思？不相信她，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施文心苦笑一声，“大概是，不相信我自己。”
“别想太多，真的遇到危险了，沈虹不会让大家冒险，她向来考虑周全，这次也不会例外。”
施文心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宁械上来了。”苏月寻出声，站在城墙上的四个人同时转身，宁械刚刚从上一个副本里出来，身上透着浓重的血腥气。
日光照在黑色的战甲上，宁械摘下头上的防护头盔，发丝往下滴着汗：“将军，苏部长、施部长。”
三人点了点头。屠邈问：“佟自山呢，没和你一起?”
“他受伤了。现在在医疗部。”
“伤势怎么样？”
“不严重，可能有点脑震荡，还没有醒。”宁械说。
施文心闻言皱眉，“我去看看他。”然后脚步匆匆离开。
城墙上只剩下三个人。
“施文心想回去，是吗？”宁械双手搭在城墙上，背靠着嶙峋的岩壁：“自从巫与云的玩家天赋觉醒，她就动摇了。也不想想那才多大一个小孩，玩家天赋能靠谱吗。”
苏月寻笑了笑：“你也是小孩，干嘛这么说别人。”
“已经不算了。”宁械甩甩脑袋，去看屠邈的神色：“将军？”
方舟十五年，沈虹的严肃和靠谱从一而终，屠邈身上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带宁械闯祸的大姐姐现在身居高位，操心着一个基地人员的安危，早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张扬、意气用事。
有些时候宁械看着屠邈，会觉出几分陌生——她不知道屠邈在想什么。所以选择直接问：“你在想什么？”
宁械的话把苏月寻的目光也一起引到屠邈身上，她盯着屠邈无奈地摆摆手：“说说看吧，瞧你愁得，现在只剩一张苦瓜脸。”
“哪有那么夸张,我在想，新觉醒空间天赋的那个小孩。”
“巫与云？”宁械接茬：“她好像还有个双胞胎妹妹来着，我觉得她妹妹等到成年也可能会觉醒这类天赋，这对基地来说是件好事。你觉得呢？”她难得想到了这么深的关系，颇为骄傲，等着苏月寻夸她。
可是屠于曼和苏月寻难得什么也没说。
宁械闭了嘴，盯着两个若有所思的大“大人”，搞不清楚她们在想什么，怎么每天都苦哈哈的。
屠邈盯着远处的基地城防线，随手射杀了几只越界活动的异种，终于开腔：“巫与云前往第一世界已经五个小时了。如果她真的能回来，沈虹计划为她引入灯塔水母的玩家天赋基因。”
“【灯塔水母】？沈虹姐要她长生不老？为什么啊？”
巫与云的【时空偷渡】等级已经很高了，有必要费这么大力气给她一个第二天赋吗？
宁械眉头一皱，询问地看向苏月寻，她和医疗部长施文心走得近，说不定知道什么，果然，苏月寻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
“沈虹说这个手术需要施部长和我一起配合，那个小孩可能有丧命的风险。”
“啊？”宁械一愣，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所以，施部长是，下不去手？”
苏月寻叹了口气：“她向来心软。”
“你也一样。”屠邈说了这么一句话，似有所指，又似乎只是称赞。可是心软在第二世界不是一个于人有益的品质。
“这真的行得通吗？”不是宁械怀疑，主要是，为玩家人为后天导入天赋基因这种事，听起来太过玄乎。“这是沈虹姐姐说的吗？”
“当然，除了她，谁有这个本事。”苏月寻盯着前面的地平线微微一笑。
宁械来之前，她和屠邈、施文心三人已经长谈过，不打算继续闲聊：“新的周期副本结束了，后勤部又有不少事要忙，我先走了。”
苏月寻提醒屠邈：“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记得去见陆任一面，省得他老是信息轰炸我。走了。”苏月寻摆摆手。
城墙上两道长长的影子靠在一起。
屠邈扳下头盔的护目镜：“宁械。”
“诶，屠邈姐。”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在，私下的时候，宁械还是叫屠邈和沈虹姐姐。
“如果巫与云回来之后，成功接受了手术，那么她会成为你的同事，和你一起跟着佟自山进副本。”
“啊，行啊，正好我和她妹认识。”宁械怀疑道：“不过，她现在真的有这个本事吗？我和佟自山觉醒天赋都十几年了，她还是个新人。”
屠邈笑了笑：“你和她比试比试，说不定就知道了。”
年仅十五岁的巫与云从第一世界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来自第一世界的玩家。
这段记忆，没有任何人比巫与云更清楚。
“我在中央五区停留的时候被卷进了一个副本里，在里面遇到了一个名叫顾峙仁的玩家。”
在副本里偶遇到顾峙仁的时候，巫与云感觉到了对方和自己同源的天赋序列，能量十分强横。
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
就像老虎遇到猫和鲨鱼，即使强弱有区别，也能一眼区分出来关系的亲疏。
“我的玩家天赋经过改造，所以你感觉不出来我的空间属性。”而目前屠于曼没有在副本里遇到空间属性的玩家天赋持有者，所以无从感觉。
巫与云淡声说道：“当时我感觉到他是我的同类。”
“顾峙仁的S级天赋【命运编制】，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能力，能看到命运的脉络，甚至能在某种程度上编织它。”
关于顾峙仁的天赋介绍一说出口，屠于曼马上意识到他在接下来的故事中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关于顾峙仁的事情，巫与云和沈元毓介绍得比屠邈还详细。
由于天赋感知，顾峙仁其实早就预知到了巫与云的出现，整个副本都在暗中观察她。
巫与云：“当时我年少轻狂，天赋也是刚刚觉醒，顾峙仁却已经三十好几了，如果他掩饰好，我很难注意到他的特殊，但是顾峙仁没有过分掩盖。”
巫与云注意到他纯属是他轻敌，或者说，顾峙仁自己都低估了命运的不可抗力。
顾峙仁预知到了巫与云的出现，预知到自己身上会发生一些意外情况。但是他选择顺其自然，没有对未来做出太多改变。
甚至，他引导巫与云一起完成了命运的加速演进。
只是顾峙仁没想到自己会被带到另外一个世界。
初代玩家移居副本世界的时候，把现实世界所有关于过往的消息都切断了，第二代玩家压根不知道自己前面还存在前辈。
遇到顾峙仁这样的人才，正值热血年纪的巫与云想都没想，把他从第一世界打晕带了过来，顾峙仁也知道，有些事情的发生无法抵抗，因此整个过程十分顺利，他没有反抗，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巫与云。
由于玩家天赋的过度透支，两人降落在人类基地的时候，顾峙仁什么事都没有，反而是巫与云，【失控偷渡】消耗过度，昏迷在医疗室里吐着血。
顾峙仁和病床上绷着绑带的佟自山面面相觑，姿态防备。
“你是什么人？!”
佟自山一见来人中有一个巫与云，立马高升大喊：“来人！巫与云受伤了！快救人！”
“真不是我伤的！”巫与云正在被施文心抢救，顾峙仁无奈地面对佟自山的质问，“她把我抓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什么地方？”
巫与云醒后，顾峙仁的身份和能力被开盒，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安安分分留了下来，但是没有暴露自己的能力。
屠邈和陆任都感觉出来了，这个新来的玩家天赋和自己有相似的成分，但是顾峙仁的玩家天赋能力具体是什么，巫与云都说不清。
为了摸清楚顾峙仁的底细，他被屠邈带着和她的小队一起进副本。
巫与云就是这个时候和顾峙仁熟悉起来。
几次副本之后，屠邈和陆任双双得出结论，这个人能预知未来。
当时沈虹终于完成了巫与云身上的基因改造，手术很成功，巫与云得到了天赋【灯塔水母】的能力，从今以后，无论死亡多少次，只要身体不被完全毁灭，巫与云都能重生。
沈虹结束这件重要的事情，收到屠邈的信息之后，目光也因此落在顾峙仁身上。
“顾峙仁这个人，亦正亦邪，开始的站队很模糊，也不主动给人类基地任何线索，看起来毫不在意人类基地的未来。”
为了基地的未来，屠邈夫妻俩绑了顾峙仁，但是屠邈和陆任主要是战斗力担当，论玩弄人心比不上沈虹，于是顾峙仁落到了沈虹手上。
“我知道你。”顾峙仁说。
“你说的知道是哪种？”沈虹水蓝色的瞳孔盯着顾峙仁片刻，歪了歪脑袋：“想起来了，中央五区顾家的小儿子。”你和你的爷爷长得很像。”末了，沈虹还要加上一句：“长这么大了。”
顾峙仁确实长得像自己的爷爷，被沈虹点破了身份，他皱起眉头：“我听说你叫沈虹，我记得十五年前中央五区实验员里也有一个叫沈虹，后来死了。是你吧？”
沈虹静静看了顾峙仁好一会儿，说：“你不该找到和我有关的任何信息。”
然后她得出一个结论：“你的玩家天赋等级比我的高，能够看见我抹去的东西。”
灯塔世界的人类玩家里出了高手，这是个好消息。沈虹的情绪波动不大，她抿了一杯咖啡：“我的数据模拟结果告诉我，你不止能预知未来。”
不知道沈虹做了什么，顾峙仁把他的能力和盘托出。
顾峙仁的能力并非没有代价——每一次使用都会消耗顾峙仁的生命力。
而沈虹的野心很大，她不想止步知道于方舟基地的兴衰所向，她想知道整个人类命运的未来。
“不可能。预测人类基地我还勉勉强强，想要知道人类在寄生兽面前会得到怎样的结果，你未免太异想天开，我又不是神。”
想要一次性预测整个人类的未来，顾峙仁说不定会直接。
巫与云被导入灯塔水母基因的很大一个作用是，沈虹要巫与云当历史的见证者、记录者和警笛。
如果有一天人类基地全体沦陷，至少巫与云可以借着【时空偷渡】逃回现实世界，传递这里的信息，警告灯塔世界的人类。
于是当时的巫与云跟着佟自山和屠邈，接触到不少事情，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也在场。
顾峙仁的能量不足以支撑起人类命运的预测。
他撑不住。
沈虹倚在门板上，晦暗神色落在阴影里。她说：“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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