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世界的玩家并不是凭空产生的，集中在方舟世界的玩家也不是完全分散的状态，我们在进入那个世界之前，就观测到了现实世界的异常。”

巫与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银饰，她的目光落在屠于曼的脸上，似乎在权衡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出口。

最终，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副本世界的中心城市珧嶙，存在一个人类基地。也就是你一直好奇的——我背靠的组织。”

巫与云的语气顿了顿，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一般我们称它为方舟基地。”

“这个基地创始人有三个，分别是沈虹、屠邈和施文心。”

沈虹和屠邈屠于曼知道，但施文心又是谁？她不在照片里。

屠于曼和沈元毓对视一眼，巫与云看两人的反应，继续说下去，“基地由你们的母辈建成，但是自从她们死后，基地大部分由超级人工智能，也就是方舟系统管理。”

“方舟当前的管理者是方舟系统，这和你们世界的灯塔系统相似，但不同的是，方舟系统的一部分被分割出来作为副本官方系统，在一定程度上收到了部分寄生兽污染。”

“虽然大多数时候，副本官方作为方舟系统的一部分程序，始终保持正常运行的状态。但是玩家很难确定是否存在那么1%的概率，那么1%秒的时间内，副本官方的板块就寄生兽污染。”

“这也是为什么，玩家的群体中有一部分存在排斥副本官方，她们对副本官方保持提防状态。昨天我没有回复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目前我们的世界除了方舟系统外，还存在一个人类管理层，拥有的权利仅次于方舟系统，名字叫孟影安。”巫与云看了一眼屠于曼：“他是你父母的学生，上次玩家中存在寄生体的事情就是他来处理的。”

突然听到这件事情的后续，屠于曼感到十分微妙，似乎过往发生的一切东西串了起来。

“那个藏在玩家里的寄生体死了吗？”

“死了。”不止他，孟影安连带着揪出来12个玩家，不过这个没必要告诉屠于曼。

有特殊的道具作掩饰，巫与云在副本里遇到屠于曼的时候，开始并没有认出她，但是屠于曼和屠邈一脉相承的玩家天赋，让巫与云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她。

【空间领主】，听起来是个比【空间锁定】更加强势的能力。

巫与云盯着沉溺在循环记忆中没有认出自己的屠于曼，当时的第一想法是，既然她都已经在副本里遇到屠于曼了，那么，一定也有其他人盯上了屠于曼。

道具【千面】的出现很好地解决了巫与云的担忧，异教徒可能觉得屠于曼的存在有问题，但是猜不到她是屠邈的女儿——异教徒以为初代玩家的后代都在方舟世界。

巫与云清楚这是初代玩家算计中的一环，无论怎样，巫与云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在灯塔世界找到了屠邈的女儿。

这些年的人类基地离开初代玩家的支撑，已经千疮百孔——人类基地亟需新血。

毫无疑问，屠于曼和沈元毓，都是巫与云期待的新血。

这是初代玩家的安排。

巫与云找到了屠于曼，然后是，把她带去方舟世界，继续执行初代玩家未完成的任务。

沈虹离开人类基地前交代自己的话历历在目，但是巫与云喉头发紧，一时说不出话。

巫与云低下头，语气里带着歉疚：“你出生的时候，正是你母亲的头七。节哀。”

“头七？”屠于曼的大脑在短暂的空白后迅速运转起来，“那我是……遗腹子？可遗腹子活不了那么久。母体死亡后，胎儿在没有医疗干预的情况下，最多只能存活几分钟到几小时。”

所以前面巫与云说苏月寻是自己的生母，是因为屠邈死了？

换子宫？

这太疯狂了！

屠于曼自自己有记忆起就在悬溪市，她昨晚拿到的文件虽然对她的成长有详细的记录，却唯独对她有记忆之前待的地方没有详细描述。

这也是她困惑的地方，既然那么大费周章记录她的成长过程，又为什么放任她不管？

屠于曼有些怀疑。

自己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巫与云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屠于曼从她的眼中看出几分不忍，微微皱了皱眉：“你应该有很多事情想告诉我，说吧。发生了什么。不用顾虑什么，我想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屠于曼的状态太冷静。

巫与云说：“你说的没错，正常情况下，胎儿在母体死亡后，最多只能存活几分钟到几小时。但昨天下午，你应该在沈虹的飞行器舱室里见到了一些名为‘女娲’的人造子宫。”

它看起来不像是灯塔世界的产物。

屠于曼马上反应过来巫与云要说什么。

屠于曼原本就觉得汀水洲那架飞行器看起来很怪异，上面使用的技术很超前，不像是灯塔世界的产物。

巫与云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声音里裹着涩意，“这不是你第一次见到那些东西。”

之所以要“女娲”的存在，自然是因为人类生育困难。

“由于女性的基因传承具有稳定性和可视性，为了避免寄生体窃取人类的权柄，初代玩家建立起来的人类基地中，掌权者是三位女性。”

她们既是人类基地的实力巅峰，也是人类的精神灯塔。

三人当中的施文心育有后代，但是屠邈和沈虹两人作为人类基地的顶级战斗力和核心管理者，无时无刻穿梭在副本中，在建立人类基地之后的十几年内都没有想过要繁衍后代。

直到……基地发现，副本里出现的寄生兽和异种越来越强，而人类玩家整体的实力却停滞不前。

巫与云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眼中闪过几分悲恸：“彼时的方舟基地，势力分化和责任区分已经十分明显。”

“沈虹拥有站在金字塔尖的玩家天赋【数据全知】，她和另外一位数据类天赋者和卓，一手建立了管理人类基地的方舟系统，甚至创造出了已形成副本的任务预测分配机制，整理出了不同区域副本出现的规律。”

和卓？

屠于曼闻言皱起眉头：“方舟系统的核心数据模型？”

“现在可以这么说。看来他也找过你了。”巫与云要解释的东西太繁杂，并不打算为屠于曼展开解释这个人的存在。

她说：“屠邈则带领基地的玩家组建了类似军队的玩家战力储备仓。而苏月寻，靠着天生的亲和力和天赋【生命供给】，负责人类基地的后勤工作。”

“施文心是后来加入方舟基地的第二批次玩家，但是实力不可小觑，负责方舟的医疗系统运作。”

“总之基地靠这些人勉勉强强运转起来，从寄生兽的手里夺下来半座城市，建立起人类基地，位置就在珧嶙。”

“但是方舟世界的人类玩家面临断代的危险。”

“当时的玩家心态还算乐观，因为有灯塔世界存在，即时人类基地的玩家死绝了，另外一个世界里，他们的同类仍然在好好生活。”

“前提是，只要寄生兽被控制住，或者说，被杀完。”

巫与云的瞳孔映出惨白灯光，目光变得深远，仿佛透过眼前的空气，看到了那些年基地的艰难与挣扎。

过往发生的事情太沉重太久远，有些时候巫与云会怀疑，过去是梦境，还是现在不真实？

这批初代玩家一直觉得自己是草台班子上的一员，谁曾想就这么在寄生兽和异种横行的世界建立起了人类的战壕。

但是事与愿违。

“方舟十五年。一个规模空前的s级副本，让基地人口折损了一半。”巫与云说。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挂钟的滴答声陡然清晰。

屠于曼闻言后颈泛起细密的战栗，某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攀爬。她问：“哪个副本？”

“我不知道。”巫与云皱着眉头回想：“这是一个能够影响人们感知的副本，每个人看到的副本情况都不一样，接收到的任务也不一样。到现在为止，我们仍然没确定这个副本在方舟系统哪儿的名字是什么，但人类基地给了这个副本一个代号——食物工厂。”

“名字的根据是？”

“那个副本的入口在珧嶙市的一个废弃食物工厂里。”

屠于曼皱眉：“那你们怎么确定基地的死伤来自同一个副本？而不是传送到了不同的副本？”

“我们不确定，这件事情是屠邈确定的，她有绝对的空间感应，既然她说有九成的概率是这样，那么事实恐怕就是如此。”

听起来巫与云和人类基地的人家们很信任屠邈。

屠于曼思索着催巫与云继续说。

巫与云收了心神：“由于人类基地的位置就在珧嶙，距离食物工厂不远，因此基地内没有被卷进副本的玩家居然也收到了副本的影响。当时连沈虹的【数据全知】都开始紊乱，而沈虹的【数据全知】链接这人类基地的管理系统，也就是方舟系统。那是方舟系统第一次被寄生兽寄生污染。”

负责向玩家发放任务的系统出了问题，玩家接收到的通关要求被寄生物篡改，本来就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类被引导向悬崖而不自知，几乎是一无所知着走向死亡。

相继赴死，荒唐而茫然。

偏偏，整个副本运转的过程中，没有人发现异常，都沉浸在副本的危机和威胁中。

方舟十五年的一个傍晚。

沈虹穿着白大褂坐在办公室里，明明基地一切运转正常，到处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她却突然头皮发麻。

沈虹：和卓，你有没有察觉到异常？系统现在又异常波动吗？

沈虹一动不动，等待另外一个系统维持人员的答复。

“没有。”

沈虹盯着和卓的回复，若有所思，莫名的不安没有停下，她面色冷凝，要求方舟基地所有玩家戒备，基地即将中断方舟系统的通讯。

沈虹将亲自对方舟系统进行检修。

这一检查，果然出了问题，方舟系统被强制关机，没有错误讯息的引导，待在副本里的玩家总算活下来几个。

玩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负责这块工作的基地负责人沈虹辜负了玩家的信任。

“沈虹在这次的受影响后威望直线下降，短暂地被架空，同时和卓上任暂时取代她的位置。”

“可是谁知道，和卓此人，受到寄生兽的影响更大，仅仅半个月后，方舟系统出现第二次失控。而这次，沈虹也在副本里，和卓没有及时中断方舟系统。”

“包括屠邈、宁械和施文心在内的玩家都收到了影响，差点死在副本里。”

“最后，沈虹在副本里意识到不对劲，使用【数据全知】硬生生从副本里闯了出来，中断方舟系统运行，也找出了系统里收到寄生物污染的数据。”

“可是方舟基地依然损失惨重。”

她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们自诩的文明火种，在超自然的力量面前不过是风中残烛。之前搭建的一切都被摧毁，人类基地即将沦为废墟。”

巫与云：“人类存活的自信心被空前打击。”

沈元毓的输液管突然颤动，药液在玻璃瓶里泛起涟漪。

沈虹和沈元毓共享了记忆，巫与云描述的一切，沈元毓都知道。

那时候副本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沈虹面对各方压力再次上任，基地离开方舟系统的管理压根运行不下去，没办法，沈虹智能用【数据全知】重新链接方舟系统。

但是已经被寄生兽污染过的方舟系统并不稳定，苏月寻和施文心两个人的玩家天赋无法把方舟系统被寄生的部分拔出，沈虹不得已把自己的背部暴露在存在感染风险的方舟系统面前，孤注一掷，强势监管基地。

基地里每天都在死人，最外面的围墙是靠玩家的尸体加固的。

而最具声望的屠邈连带着她一整个战斗小队受了重伤，短期内无法进入副本，而珧嶙的副本仍然在扩张，人类基地似乎就要被寄生物和异种吞并了。

方舟世界的人类陷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