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东西就要晕过去了。

她要吃饲料。

会死。

屠于曼的思维在打结，理智上她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的念头有多荒谬，生理上——她太饿了。

她庆幸自己现在只是一道目光，没有身体没有嘴巴，这里也没有饲料。

原来胃里的灼烧感只是小儿科，饥饿感导致体能下降，精神溃散，才叫人抓狂。

没有体力，意识溃散，意味着失控。她的身体将会失去自己的控制，她将抵抗不了任何引诱。

“你很饿吗？”

“睁眼看看我。”

“我这里有吃的。”

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响起来。

思维像是被紧绷的到极致的橡皮筋一一断开，断开的地方画面在消失，她的脑子里出现一块块白斑，她的意志在被那些白斑覆盖。

人在即将昏厥的时候会翻白眼昏过去，她怀疑人工智能就是打着这个念头想让她睁眼那么一瞬间，睁眼之后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沈元毓已经没法和屠于曼说话了，但是，不出意料，她还能看到屠于曼这里的画面。

“沈元毓。”屠于曼说：“别睁眼，刺我一刀。”意念被转化为代码程序，流动在屠于曼周身。

下一秒，屠于曼不存在的手臂上传来剧痛，机械管插进手臂的冰凉和疼痛让她骤然清醒。

有用。

屠于曼：“再来一次。”

嘶——

又是一次毫不怜惜的进攻。

清醒了。

疼痛既是清醒剂，也是亢奋剂。

屠于曼没有睁眼，但眼睛里都是血丝——不是痛的是气的。

又是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

强行移动的痛和被刺伤的痛算什么，只是伤痛罢了，只要人不死，这些东西不过尔尔。

但她讨厌这种被挟制的感觉！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甚至要伤害自己才能保持清醒。

多么狼狈。

屠于曼紧闭的眼睛里冒火。

她要去杀了这人工智能！！！

心里的火气可以说是把屠于曼自己都没有调动的潜力全都激了出来，一想到自己还没有从这样的可怕处境完全脱离，她紧闭的眼睛猛地一缩，全身的力量都汇集到那道缥缈的视线上。

挣脱，

她要挣脱！

血气冲灌到一处，那是她自己都说不清的玄幻感觉，她艰难地向后移动了一点点。

一点点，只有几毫米，聊胜于无，但这一点突破就像是解开了某个禁制，身上的枷锁一扫而空。

她陡然浑身一轻，接着很轻松地从这里退了出去。

压力骤然消失，屠于曼才发现自己眼睛刺痛，汗和血混杂在眼睛里，她看到的东西被蒙上一层血雾，原本蓝色的空间淡淡泛着紫。

刚刚她去到了哪里，人工智能做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人工智能为什么突然出现——————

“升降梯上面也没有端口，问题出在哪里？”

人工智能要屠于曼睁眼，想要她看什么？根据屠于曼之前在挑拣车间看到的东西，其实不难猜。

人工智能要屠于曼看制作饲料的原料。

也就是人的尸体。

它想以这种方式突破屠于曼的心理防线增加她被寄生的可能。

不得不说，这个思路很对。

想到自己口袋里曾经放着的东西是同类的尸体，街上的人们都在吃同类的尸体，屠于曼忍不住一阵恶寒。

总算是扣题了。

“我很讨厌鸡。它是真的没什么脑子，我上次看到一只鸡被车碾了，还在吃自己被车撵出来的肠子。”

同类相食。

屠于曼发现，视线在这个副本里是很暧昧微妙的存在。

电幕是寄生兽的眼睛，玩家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受到污染异化被寄生......

眼睛和视线到底在这个副本里代表了什么？

好消息是，反向思考，寄生兽对玩家动手的一个基础条件是视线。

不要看不该看的东西，它就暂时动不了玩家。

疑问还有很多，

屠于曼没想明白除了自己到过的地方，端口还能出现在哪里，此时恰好一条十分明显的蓝色漩涡流才屠于曼眼前飘过，她索性抓瞎——

屠于曼再次闭眼迈进那团漩涡里。

没有声音。

她睁眼。

光秃秃的空盘子里还有饲料的碎渣，破败的墙......这是她在这个副本的初始点。

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电幕上泛着淡淡的蓝光映在屠于曼脸上，屠于曼一愣，原本应该在上面不断滚动的代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蓝色的漩涡。

【是这里。】

找到入口了。

数据世界的端口居然就在屠于曼最开始注视的那面电幕上。

屠于曼寻找端口的前几次就降落在这里过，“为什么我上次来没有看到端口？”她问系统。

【应该是时间线的问题。这个副本里的时间线很杂乱，而端口不是固定的。】00号说：【它动手的时间比巫与云以为的还早。】

屠于曼在进副本的第一时间，就被人工智能拿走了脑子。

端口找到了，屠于曼距离真正的战场只有一步之遥。

【外面出了点状况，巫与云能撑的时间不长。】屠于曼待在数据世界里的进程绝对不能被打断。

【进去，我会在里面接住你的意识。】

不用多想，屠于曼把这面光幕漩涡当场另一个空间细条撞上去。

滋啦滋啦——

意识被光幕吸入，屠于曼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解体。

电幕后面既不是电路板也不是墙，而是另一个空间，解体的意识穿过一道无形的的屏障变成零散的数据。

随着过来的数据越来越多，这些数据碎片聚集在一起凑成人形。

系统如它所言，接住了屠于曼被分解的意识，把她以数据的方式还原。

屠于曼踏在虚空中，白色的荧光身体还原她本来的面貌，在冰蓝色的空间里十分突出。

她终于进入数据世界了。

屠于曼感受不到自己：“这是你的身体？怎么问显示的还是我的样貌？”

【样子不重要，底层代码是我的，就是我的身体。】

习惯了以人类的方式接受信息，来到数据世界，屠于曼只觉得这里安静极了，周围环境构成很复杂，全是她理解不了的东西。

用类比的方法来描述，大概是一团无意义的马赛克和代码山。

因为理解不了，这些东西在屠于曼眼里暂时产生不了意义。

【你需要适应作为数据存在的情况。】

【不要想着用眼睛看，试着读取它们，你可以理解这些东西的。】

系统这么说，屠于曼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观察周围时用的并不是视觉，而是，一种更为抽象的感官。

在无意识中，她用数据的方式粗糙地认识了这个世界。

00号：【按人类的定义来说，你还没有睁眼，刚刚那些只是透过你眼皮的光，现在你要试着以数据的方式，认识这里。】

系统没法教屠于曼具体怎么做，因为它说的就是最直白的步骤。

就像人类教人类睁眼一样。

“睁眼”、“眼睛发力张开”，这些指令已经是最直接的表达了，没有教程。

理解数据对于数据生命来说就是睁眼闭眼一样简单的本能，没有任何教学的必要。

这里恒温0度。

屠于曼调动身体里的一切感受，读取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数据代码。

这个过程有些难摸索。

屠于曼能感受到自己处在一个浩瀚的空间，但是没有实感。

直到屠于曼试着把自己的身体分散开来，去碰撞牵引周围的东西，大量的数据和概念一瞬间涌进屠于曼的脑海！

她像高度近视的人突然戴上眼镜，原本含义模糊的东西变得清晰。

巨大的光点从屠于曼的四面八方袭来，拉出类似流星尾巴的长弧，冰蓝色的零度巨浪冲击碎在到处的菱形光洞，亮得晃眼的不知名东西在光洞里炸开，强光覆盖弱光，一层一层更高级别的存在把低级介质吞噬。

冰蓝色的弧线勾出了一个模糊的球体轮廓，光点分布的样子像是一张太极图。

真正理解周围的一切时，她才意识到眼前的东西有多么震撼。

屠于曼被吸进一个光洞里转了两圈又被吐出来。

过于浩大广袤的空间给人一种举世隔绝的恐惧。

真是疯了。

屠于曼不敢说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她飘在混乱的空间里，只觉得一切都那么大那么空，又狭窄得让人窒息。

那些东西是什么？

现实的数据海？

入门之后，屠于曼不用自己主动读取，就有无数信息潮水一样向她涌来。

人工智能。

找人工智能。

屠于曼发现这件事情是这么简单。

同为数据生命，她简单检索了一番，人工智能的位置就像在电子地图上搜索上地点一样自己弹出来了。

它的位置在高速移动。

五秒，

四秒，

三秒——人工智能正在赶来。

【它很心急。】

屠于曼问：“我要怎么杀它？”

【吞掉它的代码，把它吃掉。】00号说【和刚才一样，我没法教你更具体的东西，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感受。】

数据生命没有嘴，屠于曼得自己领悟一下，该如何用数据做出“吞”这个动作。

屠于曼第一时间想到是肆虐现实网络的电子病毒。

也许她能从中获得灵感。

屠于曼感受自己的身上开始发生变化.....

突然，一种压迫感袭来，屠于曼警惕地环视四周，果然下一秒听00号说：【它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