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卢一便不再犹豫，当晚就让刘轩约时间续签。

签完合同后，卢一仔细查看了店里的账目。店里的业绩下滑得并不厉害，只是伸手捞油水的人心太黑，所以才会让整体分成极速下跌。

直接让刘轩走人肯定不行，店里有多少人跟他有牵连卢一还不确定，盲目裁员恐怕牵一发而动全身，令经营陷入瘫痪。

于是他思考着提拔一个人，让他成为与刘轩平起平坐的存在，与之制衡。

整个店里，卢一最信任的只有阿捷。他耳听八方，心思深沉，且无论卢一是起是落他都不卑不亢，以朋友的身份站在卢一这边。只可惜他没有勾心斗角的兴致，也不想陷入金钱纠纷，考虑良久后，阿捷回话道：“如果你觉得必须是我，我可以答应先帮你看着。但升职加薪什么的就不必了，有合适人选顶上的时候，我还是想做回酒保。”

卢一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却也别无他法。

夜店这个行业本就瞬息万变，稍一松懈就会落后，变成客人口中的old school。其实他也清楚，自己应该像以前那样盯在店里，并时不时去各地名店、新店玩一玩转一转，凡事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人，才是正确的经营方式。可林北施哪里能忍得了自己重回那样的生活？

因为生意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卢一根本不用权衡。

……

初八，开工日。

复工的人潮都会赶在这天之前返回，安静的武汉又热闹了起来，可家里，还是只有卢一一人。

卢一以为想念一个人，会排除万难第一时间赶回到他身边的。可林北施却好像一点都不急，上次说还有事情，处理完就回来，这次又说再等等…几天又几天，究竟还有多少天呢？

经纪公司的开工饭安排在初八晚上。吃饭时，卢一故意逆着林北施的意思，赌气喝了点酒。

林北施在电话里看到他红着脸，说话还大舌头，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两人争执了几句，卢一便挂掉了电话。

几分钟后，林北施发来消息：“对不起，我会尽快回去的。”

又是尽快。卢一没有回复。

紧接着又是一条：“别自己开车。在酒店等着，司机十五分钟就到。”

卢一依旧没有理会。

谁知过了十五分钟，门外走进来三个人，直接就把卢一“请”了出去。除了经常接送他们的司机，还有两个同样一身西装的冷面男子。

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卢一也只好顺从地上了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三人一直把卢一送到门口，盯着他开门进屋才离开。

林北施的消息再次发了过来：“对不起，我会赶在情人节之前回去。”“早点休息，晚安。”

到这里，卢一还都没什么反应。

直到他又发来一条：“别再喝酒了，听话。”

偏不！什么都要听他的，可他凭什么不听自己的话早点回来呢？

卢一关掉对话，滑动屏幕，想在最近联系人里找几个朋友出去喝酒。

牧驰羽？如果他在家的话就最好了，都不用叫车等车，下个楼就能开喝。

卢一发去消息，他正好在家，没等卢一开口，他便主动邀请卢一上来坐坐。

听声音，他身边还有其他朋友在场。卢一使坏地想着，到时候喝倒一片，拍张照片发给林北施气气他，最好是气到他七窍生烟当晚就飞回来。

怀着这点小心思，卢一面带笑容上了楼。

只可惜牧驰羽家的状况，跟卢一预想得完全不一样。

几个点头哈腰貌似“小李”的人正围坐在沙发里，茶几上摆的也不是酒，而是电脑和文件。

今天才初八，而且已经晚上了，牧驰羽这个众人眼里成天想着玩儿的富二代，居然在谈正经事？！

沙发上还有很多空位，牧驰羽却偏偏指着身旁关逸的位置说道：“快聊完了，你先坐会儿。”

什么意思？我坐他头上吗？卢一有点懵，甩了甩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酒精上头了。

“关逸，你回房间写作业去，别占位置。”牧驰羽对关逸说道。

又是写作业…哪有那么多作业要写啊！关逸看看牧驰羽又看看卢一，撅着嘴站起了身。

卢一坐下后，牧驰羽小声对他说：“这个方案还不错，帮我参谋参谋。”

“行。”

牧驰羽要求他们从头开始再讲一遍，小李们即使心有不悦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继续满脸堆笑地复述。

卢一一直没有插话，几次牧驰羽看向他等他说什么的时候，他也只是微笑了一下。

小李们讲完方案讲完展望，看着两人等一个答复。卢一还是不出声，牧驰羽则说考虑考虑，便打发他们走了。

“怎么样？现在可以说了吧？”牧驰羽问道。

“方案嘛…是挺好的。zc补贴的钱应付改建绰绰有余，那租出去一套就是纯赚，就算一套都租不出去也不亏。”

牧驰羽家里主营酒店业务，分家时只给了他经济型连锁酒店，最赚钱的度假酒店还掌握在他父亲手里。牧驰羽不避讳提，这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周围人都知道，也包括卢一。

目前经济型酒店正被大财团疯狂收购、捆绑，私人民宿也在分薄这仅剩的一亩三分地。与其花大价钱重装升级与之抗衡，选择响应号召，把高新片区的经济酒店改建为人才公寓，确实是一个更好的思路。

而且相较于花费大量时间、金钱去平地起高楼的竞争者，他的优势也颇为显著。

“那…这几个合伙人呢？你觉得怎么样？”牧驰羽继续问道。

卢一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就是你也觉得有问题啰？”

“嗯，感觉不太好。”牧驰羽顿了顿，“他们的准备做得太充分了，说得好像我今天一签字，明天钱就能进我口袋似的。”

“确实。你跟他们熟吗？”

“一般吧。我只认识小智，戴眼镜的那个。”

“小智？他看着有四十岁了…”

“好像吧…不记得了。反正他让我叫他小智我就这么叫了呗。之前连锁酒店那边有很多跟旅行社的合作业务都是他给牵的线，后面又帮我租了几次房子，就这样，也不算多熟。”

又是牵线又是租房子…卢一想到了小李，估摸着这个小智也是差不多的中介角色，不固定经营哪个领域，富二代们需要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这样啊…那依我看，这个项目的关键环节你要是自己能搞定就做，如果要跟他们合作的话…就算了。”

“具体说说？”

“怎么感觉你像是在考我？”

“不是考你…就是想听听你的观点跟我是否一致。”

“那我可随便说了？说错了你就当我喝多了。”

“行～你说吧。”

卢一思考了片刻，分析道：“项目本身没问题，风险就在三点，一是zc是给公寓不是给酒店的，你得自己先拿出钱来改建，完成转型拿到合作资格才有补贴。可风口随时在变，改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等改建好是否还有这个zc扶持，得有个准信才行；二是合作资格，想分这杯羹的人肯定很多，场地、垫资卡掉一波，关系不够硬的又卡掉一波，你有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拿到合作资格，这很关键；三是…按他们的意思似乎是想包办改建工程，这样一来，改建完成怕是会遥遥无期…”

“遥遥无期…说得好委婉呐…”牧驰羽听完卢一的话很高兴，笑着说道：“应该说，拿了钱他们就会跑路，项目根本就不可能动工。”

世界上最稳赚不赔的生意，就是找个傻兮兮的富二代合伙。做什么都行，反正富二代投多少，他们就赚多少。

牧驰羽，就是小智眼中那个傻兮兮的富二代。

不过也不怪小智看走眼，牧驰羽平时的种种表现确实容易给人造成这样的错觉。要论有钱他可能在众富二代里排不上号，但要论花钱，他可是出了名的不过脑，不然也不会有“美少女提款机”这个绰号了。

卢一也笑了笑才说道，“哦～看来喝酒只是幌子，喊我上来是想探我的虚实啊。”

“没那么刻意，只是碰巧在谈事，碰巧你喊我喝酒，又这么碰巧…你跟我的想法完全一样。”

“嗯？然后呢？”

“然后…”牧驰羽把自己的名字签到小智留下的空白合同里，然后推到了卢一面前，“合作愉快。”

“这么草率？”

“不算草率。这个项目我之前就考虑过，只是嫌麻烦懒得亲自去做。我有楼、知风向，也能拿到合作资格，现在刚好又有人把详细的可行方案送到面前，还有你这个心有灵犀的搭档适时出现，何乐而不为呢？”

这对于现在的卢一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本应果敢决断地答应，可犹豫片刻后，他还是选择先跟牧驰羽交底：“我没钱，没背景，你就不担心…”卢一抬眼看了看紧闭的大门，而后说道：“我像他们一样？”

牧驰羽仰靠到沙发里，看着卢一说道：“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就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人。更何况你家在这儿，能跑去哪儿？”

偏偏就是这句，触到了卢一心底最柔软的位置。

“牧驰羽你真是…”

“嗯？”

“有本事…”

“那当然。”牧驰羽虽不知卢一干嘛突然夸自己，但不影响他欣然接受所有夸赞，“知道我有本事还不赶紧把合同看一看签了完事儿？咱楼上楼下的，要谈什么都不用去公司了，多方便。”

卢一开怀笑着拿起了合同。

合同是小智起草的，自然于卢一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既然牧驰羽对自己如此信任，那卢一也不能辜负，合同中一些模棱可辨的字句，卢一都一一指出，然后同牧驰羽商量着作出更改。

简单手写修改后，两人分别在手写处盖上指印，卢一签好名字，合作就算达成了。从卢一上楼到现在，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小时。

“庆祝庆祝？”牧驰羽问道。

“当然。”

刚端起酒杯，门铃声就响起。

“还有朋友要来？”

“没有啊。”牧驰羽也不管门铃响，继续把酒杯往嘴边送，“喝啊。”

“不开门吗？”卢一问道。

“又不知道是谁，懒得开。”牧驰羽理所当然道。

有路子的生意嫌麻烦懒得去做，门铃响了不知道是谁懒得开？牧驰羽的肆意是卢一羡慕不来的。

关逸匆匆从书房出来向门口走去。

“你叫了夜宵？”

“不是…我、我同学，来借作业。”关逸支支吾吾说道。

他打开门却拦在门口不让人进，一直跟那人窃窃私语，来来回回推门拉门。

“干嘛呢？”牧驰羽没回头问道。

“没事…他、他拿完东西马上就走。”关逸死死抵住门，咬着后槽牙说道。

“驰羽哥！让我进去！”门外的人大声回应道。

牧驰羽回头，门被两人抵着只留了一条缝，从门缝里伸进来半个脑袋和一只手臂正向他打着招呼。

“戴斯年？”